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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 一 条 生 命 祈 祷 

作者：孙宜才   

诵读：心系Cambridge 

完全由于我的过失，致使一条鲜活的生命即将消失。

如果我能事先想到，那个正在悠游嬉戏的身影有可能来不及躲避，或者，我的速度慢一些，冲劲轻一些，或者，提前将其移开，这一致命的错误就不会出现。可是，一切都晚了。

当鲜红的血液从那晶莹的腮部渗出的时候，那个漂亮的身影停止了刚刚还是欢快的游弋，呈弯曲的形状僵在那里，一动不动。

是的，我在为青花缸里的金鱼换水的时候，由于是带鱼作业，舀子的动作又猛了些，其中一条健壮的金鱼撞在了舀子的口沿上，一侧的腮部被撞得变了形，当即就侧翻在水里，一片落叶般无意识地漂浮起来，生命迹象几乎全部消失。

以前我养过金鱼，也上网查过金鱼的饲养方法、金鱼疾病的防治等知识，终因不得要领，鱼儿们或因身上长菌，或因烂腮，或患腹疾，一群欢蹦乱跳的各色金鱼却日见其少，从零开始，最终归零。虽然喜欢金鱼，因没有了信心，只好打住，把青花鱼缸收拾起来，成了放杂物的器具。春上，爱人上街买菜，又顺手提回一个塑料袋，有五、六条通红的小金鱼在透明的清水里摇曳不定。倒不是那种大眼泡、花花稍稍、怪模怪样的，而是红色的锦鲤。见到久违的小精灵，心中不免一阵喜悦。但随即，我还是摇了摇头，用了我们济宁人常说的两个字：“白搭”。然后又郑重申明：你自己养啊，我不插手，养得好孬与我无关。我的意思再明白不过：这小东西可不好伺候，还是趁早算了吧。爱人却不以为然，信心十足地饲养起来。养了一阵之后，果然就有两条身上长了白色的菌斑。我不能再袖手旁观，毕竟养过一阵，还有些经验，就将以前剩下的高锰酸钾兑了水，实施浸泡灭菌。稍稍好了些，却又发现有一条烂腮。于是，日见其少的悲剧再一次上演。大概总共是六条吧，后来，只剩下两条。那条大点的，有拇指般大小，为橘红色，头上还有一抹深红色的斑点，我叫它金桔，金桔长得胖胖大大的，游起来从容大方，老成持重，一摇头一摆尾，都透着绅士般的矜持和优雅；一条小些的，像个小拇指，呈杏黄色，我叫它黄杏，黄杏体型瘦细，游弋灵动，还时常做出些颠三倒四的怪异动作，活像一个活泼、顽劣而又喜欢恶作剧的孩子，煞是调皮可爱。每次喂食，金桔并不急于抢食，吃起来总是慢条斯理，有板有眼；而黄杏却十分的猴急，张着小嘴，上蹿下跳，风卷残云般地狂抢，不一会就将鱼食尽收口中。吃入口中，却不下咽，等吃得盛不下时，又噗的一下全吐出来，然后接着再抢。有时并不喂食，只要你往缸边一站，小家伙黄杏就急匆匆地把小嘴张得剔溜圆高高地举出水面，如嗷嗷待哺的黄嘴小雀，向你要吃的。本不该喂食，看着它故意做出的饥肠辘辘而又可怜兮兮的样子，由不得你不心软下来，违例撒几粒鱼食给它。两条鱼就这样相依为命，每天互相打闹嬉戏，你拱拱我，我挤挤你，倒是没再生什么毛病，长得水滑晶亮，非常欢实。

可是，不幸还是在一瞬间发生了。被撞的，正是金桔。看看它被重创的伤口，还有它的金黄色的尾和鳍，都像被霜打过的草叶，抿拢起来一动不动地耷拉着，了无生机，我心里隐隐作痛，懊悔不已。没有办法，只好将其埋入花盆。就在准备捞出的时候，我发现金桔的眼珠动了一下——尽管是那样的轻微，还是被我真切地看到了。于是我心里存了一丝丝希望：金桔，你还能活过来吗？而恰在此时，在远处游弋的黄杏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急急地跑过来，用嘴轻轻拱了拱飘浮不动的伙伴，见它没有反应，又绕了一圈，来到金桔的另一侧，用唇轻轻抚摩着金桔腮部的伤处。小家伙好像全明白了，于是变得焦灼不安起来。它围绕着伙伴，不知所措地转来转去，一会拱拱左侧，一会拱拱右侧，一会又轻轻吻拭着它腮部的伤口，一会再用它小巧的腹鳍摩挲一下它的头。这个平时调皮捣蛋的小家伙，此时肯定着急得已经哭出来了，它一定在说：哥们儿，你怎么了？你怎么不说话了？你怎么不动弹了呀！你睡着了吗？你快醒醒，快醒醒啊！不错，小家伙此时此刻正和我一样的悲伤和焦急，多么期望金桔能活过来啊。小家伙还在努力地拱动着金桔的身体，我想，它是在搀扶它，想竭尽全力把自己唯一的伙伴扶起来。金桔如果真的就这样离去，黄杏，这个瘦弱的小生命以后就会孤独地生活，它还能和谁调皮、厮磨、打闹呢？还能向谁显示它高超的怪异表演和抢食动作呢？我更加理解了小家伙此刻的焦躁，也为它感到一丝悲哀——这可都是因为我的过失造成的啊！好吧，小家伙，那就让我们俩，一个在水里一个在岸上，共同为金桔祈祷：老天保佑，让金桔快快活过来吧！我就这么蹲在地上，下巴搁在缸沿上，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金桔。说来也怪，平常日子，黄杏会丢下金桔，很长时间都不理不睬，自由自在地去疯玩疯颠，而此时，从它发现金桔不动以后，却没有离开过半步，始终围绕在它的身旁，尝试着以各种方式来救助金桔。可是，金桔，除了眼睛偶尔轻轻动一下，似乎始终没有什么知觉。即使如此，我们俩也始终没有放弃希望，一直在默默地为金桔祈祷，祈盼着奇迹的出现。

大约十来分钟过去了，我发现金桔的尾尖、胸鳍和腹鳍微微颤抖起来，是它这时才感觉到了疼痛吗？随即，嘴也有了一个翕动。停了一会，嘴的翕动又反复出现了几次。我们俩的真诚祈祷好像有了些微的灵验。小家伙也还在做着不懈的努力，它做的最多的就是拱动，有时会把金桔的身子拱得翻一个个儿。就在这样的翻动中，有一次，金桔弯曲僵硬的身躯竟然猛的打了一个挺！啊，有希望了，奇迹也许真的会出现！又过了一会，金桔另一侧未受伤的腮，竟一张一合地动了起来。这时，我禁不住把手伸进水里，轻轻握住了金桔的身子，轻柔地将其扶正。可是它却是那样的绵软无力，一放开手，它就又侧翻倒下，飘浮在水里。这样反复地试了几次，我的手心里竟感觉到了有力的一挺，与此同时，那个一直侧翻着的身子竟哧溜一下，从我的手心蹿了出去。我的心里顿生几分激动。

此后，金桔的生命迹象渐渐明显起来，完好的腮不停地开合着，尾和鳍也有了明显的摆动。只是，不管小家伙怎么拱，也不管我怎样用手轻轻地搀扶，它都依然侧翻着身子呈飘浮状。我们俩似乎都在说：金桔，求你了，你快站起来吧。可是没有用，金桔依旧侧躺在水里，一点站立的迹象都没有。就在我们俩几乎陷于绝望的时候，我们看到了金桔整个身体来了一个轻微的摆动，紧接着又是一个摆动，随即身体竟然神奇地站立起来，而且，它游起来了！虽然歪歪斜斜、蹒跚不稳，但那略显沉重的游动还是那样的优雅而流畅。小家伙这时竟然是那么的懂事，它不再拱它，而是贴近着伙伴的身子，在缓慢地陪伴着它游动。

奇迹真的出现了，金桔完全复活了。我喜极而泣，我们俩喜极而泣，只是，鱼的泪在水里，人的泪在心里。

孙宜才

1954年生于山东泗水，1982年毕业于曲阜师范大学中文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作家书画院艺委会委员，山东省书法家协会会员。从事文学编辑工作20余年，被评为山东省十佳出版工作者。曾任故事大观杂志社社长、主编，济宁市文联副主席，济宁市作家协会主席。在《北京文学》、《山东文学》、《时代文学》、《小说林》、《当代小说》、《海燕》等刊物发表小说多篇，1992年由中国工人出版社出版发行中短篇小说集《暮色》，获济宁市太白文艺创作奖二等奖。在《中华散文》、《青年文学》、《散文选刊》、《中国书画报》、《书法报》、《东方早报》等报刊发表散文、随笔、书法评论30余万字， 2013年由中国文联出版社出版散文随笔集《拢叶集》。散文《二叔》被中国作协收入《1997年中国散文精选》（长江文艺出版社1999年1月版）；随笔《血色小红山》获中国散文学会新视野杯全国文学征文一等奖、第一届乔羽文艺奖文学奖；另有多篇作品被收入各种选本。

书法由唐楷入手，继临习郑文公、石门颂、王羲之等碑帖，近年师从刘承闿先生学习朱复戡一路篆书、草书。作品多次参加省市各类展览或在报刊发表，草书《山中问答》被中国现代文学馆收藏，草书条幅《王禹偁诗村行》入选《书法报》“2013年书法海选·年度佳作”，书法作品及书法论文入选“2016年首届书堂山当代文人书法周”。

拢叶集

散文随笔集《拢叶集》，由中国文联出版社出版。本集主要收入作者近年来发表的散文随笔，亦有早年的少数篇章，共计65篇，20余万字。分为五部分：【散淡游走】(游记散文)，【叶尖滴露】(抒情散文)，【丹枫辉映】(追忆、怀念师长的记叙散文)，【品文赏墨】(文化艺术随笔及赏评)，【漫步小思】(思索性随笔)。

这些作品较集中地反映了作者近年来业余文学创作的点点滴滴，有游历山川的诗意描画，有真诚胸臆的袒露与美妙情感的抒发，有对文学师长及前辈的深情怀念与追忆，有对某些社会问题的追问与探求，较多的是漫步于文艺园林有感而发的品评与赏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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