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溪镇

一、

1990的春天，無需
糾結一根没有过滤嘴的香烟
它被夾在手中，用撩人气息
和灰色老猫对视一阵短暂光阴
左边的红豆杉，有古老历史
挑水的人斜靠，做沉思状
它们——
都不知道，这些会即将消失
和对岸山顶的佛寺，一样成为灰烬。

二、
雨水是沿河流下来的，夹带着
一些红色泥沙——
整个下午，那只猫都趴在地板
发出轻微的打鼾声
像一个人，又不像那一个人
就那样趴着，如死去一般。
率水河一点点上涨，在黄昏时分
终于冲破突口
一路向东

三、
夜晚是属于独孤者

村庄不是集市，它保持了原始的宁静。
木板因潮湿而散出的气味
在深夜更加清晰——
有人试图用盐水来解决咽喉疼痛
抹擦身体创伤

很多年后，才发现
最需要解决的
是柴刀过后，山林归于宁静

四、

和一只肥壮石斑鱼说
果园、稻田、山林的贫瘠
就像和满是少女的村庄说
一群单身老男人村庄的饥渴
他们抽烟，醉酒，打口哨
在古老的红土地上流露对女人的渴望

他们搬来凳子。
用最原始方式挑逗黑色
漫长的春光

五、

说是街道，其实就几块青石板。
一到雨天，村庄的女人
（准确讲是接近中年的女人）
会穿过街道聚集村口的学堂，这是
废旧了的学堂
（曾经叫公社，有人度过了青春）
她们习惯穿半桶靴，从泥泞里
使劲踩出柔软

隔壁的木匠在这个时候
会向河中走去
——
春天的雨水，多少会有几只肥腻的石斑鱼。

六、

石头会开花？
当然只听过竹子开花
这也是没有见过的事情

那些凌乱散落在河滩的石子
是一个村庄的信仰
有人用它盖屋子，砌墙角
用它紧压住一个季节的食物
也有人把它搬进书房

在石头多于泥土的地方，这些
足以喂养
一个时代的人，和动物

七、

野花次第的开

他们忙着挖野菜，竹笋。
在梅季没有到来之前
率水河像一个母亲
缓缓
向东。

他们在清晨洗衣、担水
棒槌沿河岸，山坳
发出清脆的节奏
日光没有铺下之时
一切是安静的。
一切是透明的。

八、

乌鸦的歌声很难听，在春天
但总有人对此抱以安慰。
至此，一些预言在某个时刻成为
他们的恐慌。
像率水悄无声息地上涨，然后
一夜又退去。
谁也不知道，它流经老大桥
的时候
外面的世界会称之为新安
——
直到很多年后，有人
从遥远的城市
带回一具发病躯体，被拒绝
在村外。


九、

木匠的春天是孤独的春天。
醒来的时候
整个山坳只有大板斧与杉木的碰撞声
他将杉木劈成了棺椁、家具
又将多余的部分塞进锅灶——
他半生都在重复
在死去中活着。用破旧的墨斗
数着一根根从他手中倒下的杉木
像夜晚老妇人数着掉下的星辰。

十、

的确良衬衫在这个时候显得单薄
裁缝铺的主人去了深山
雨季很快来临。他似乎又得变换
另一個身份——水手

刮皮、打孔、捆扎
将这些壮年的树木绑成木筏
沿率水撑向钢铁聚集的方向
那是有着油米菜盐的地方，他承认
这是最大的诱惑
尽管，也有人因为一个猛扎
没有爬向对岸
随率水一起滚向新安。

十一、

供销社的女人小个、悠闲，穿喇叭裤。
教书的老陈用极尽夸张的语言
向木匠不止一次描述
她丰腴的身体
在某一个夜晚，她呻吟、颤抖。

这是春天，一些花开着莫名地败了
雨季也就来了，夹杂着苦艾蒿的味道。

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