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前后，青岛人都巴望着享一道口福：吃墨鱼豆。这个时节，天气已暖，海水也不再如早春那样刺骨的凉，生长在浅海，学名叫双喙耳鸟贼的“小家伙”到了洄游海边繁殖的时候。渔民们瞅准机会，出海用拖网捕捞，货源充足，质优价廉，去码头，或者到渔货市场划拉上一盆子，稍加漂洗，旺火热油中随便一弄，满院，甚至整条胡同里就能弥漫起诱人的鲜香了。

双喙耳鸟贼相貌丑得要命，圆溜溜的小脑袋大不过拇指肚儿，脑袋上嵌着一对米粒大小的眼睛，两侧还张扬着几根似有若无的触须，全身上下加起来顶多如一颗扣子大小，青岛人有唤其为“小扣”的，沿海码头附近的市民大都称它为“墨鱼豆”。由于相貌不济，季节性强，蒸煮炒炸后制成的菜肴品相都好不哪去，墨鱼豆往年今日都难上得台面。但在私底下，在寻常百姓的饭桌上，黑不溜秋的墨鱼豆可是你抢我争的上好菜品。

墨鱼豆不是鱼，是属于贝类的一种。青岛人好吃这口不错，但不少都把它的出身弄错了。墨鱼豆与乌贼是同类，是乌贼的幼仔，最典型的是两者都有逃生时喷墨的能耐。说到墨鱼豆或乌贼逃生喷墨有一故事让人颇长见识。南宋著名诗人杨万里曾特地写过一首诗：“秦高东巡渡浙江，中流风紧坠书囊。至今收得磨残墨，犹带宫车载鲍香。”此诗意为墨鱼本为秦始皇坠入海中的书囊，即使到现在，还带有墨香之气呢。据唐代段成式所撰《酉阳杂俎》记载：“乌贼，旧说河名伯度小吏，海人言秦始皇东游，弃算袋于海，化为此鱼，形如袋，两带极长。”秦始皇为何会把“算袋”弃于海中呢？传说海神曾托梦给他，约定东海会面，但是不准画其神像。其手下的画师还是忍不住悄悄带了纸墨，后来被海神识破，大怒，冲杀秦始皇及随从。慌乱中，秦始皇把带来避邪用的算袋丢入大海，画师泼墨于袋中，遂化为墨鱼，神出鬼没于大海中。一遇强敌，它就鼓腹喷出墨汁把水搅黑，趁机逃之夭夭。故事有趣，但终归为传说罢了。想这混世之中，如果墨鱼们没有一种生存或自救本事，恐迟早是会成为对手的果腹之物的。

墨鱼豆与乌贼同类，两厢逃生时喷出的墨汁若用在烹饪上可是一味极好的食材。据说百年前，西班牙的“无敌舰队”在征战中南美洲时，用来做海鲜饭的黄色花粉用完了，于是炊事员临时异想天开，用原本打算扔掉的墨鱼汁来代替。没想到这盘“色相”不佳的黑色海鲜饭味道居然非常鲜美，被士兵们一扫而光，炊事员也因此受到嘉奖。打那以后，墨鱼汁海鲜饭不仅写进了西班牙的传统菜谱中，还经过多地厨师改良变得更加受人青睐，成了西班牙美食中的上品。墨鱼汁鲜而美，还拥有不错的保健功能。《本草求真》中记载墨鱼“入肝补血，入肾滋水强志”，说的就是其补血滋阴的功效。李时珍称墨鱼为“血分药”，是治疗妇女贫血、血虚经闭的良药。中医古籍《随息居饮食谱》说它：“疗口咸，滋肝肾，补血脉，理奇经，愈崩淋，利胎产，调经带，疗疝瘕，最益妇人。”

墨鱼豆是同科中的小字辈，承袭了家族的若干功效，但人们却把溢美之词大都给了光鲜好看的大个墨鱼，亏欠了相貌不俊，个头不中的墨鱼豆们。人们这种势利的，以貌定性的眼光着实不公不正，让本来上不了台面的墨鱼豆更加蒙羞。

不过，人家墨鱼豆们却未曾因为这种势力眼光而使半点性子，仍然在谷雨前后，乐意让渔民用拖网捕获上岸，任人煎炒煮炸，一如往昔，奉献美味。

炒，是青岛人拿手的做法。油锅温热，投入早备的葱姜碎末、青红辣椒段，炒出香味时，加入洗净沥干的墨鱼豆。旺火，执铲翻炒时加入适量精盐，盖锅。待热气冒全后，加入茼蒿，或菠菜或韭菜，装盆出锅。一家老小中午或晚上的主打菜就面条、吃米饭都是绝配。切韭菜段，加足够的墨鱼豆，打上鸡蛋几枚，搅拌均匀后将其倒进热油锅内翻炒，不放酱油、味精、盐，依赖墨鱼豆的原汁原味和韭菜的自然清香味道撩拨食客味蕾，这是青岛人揣摩到的既节省又本味上佳的吃法。墨鱼豆洗净，用葱、姜、花椒、盐腌制，然后再裹上一层面糊，放入油锅炸成金黄色装盘，蘸椒盐当酒肴、当下饭菜，味道那叫一个香；墨鱼豆洗净，置于热油锅中大火煮，加盐加水开锅后，墨鱼豆装盘盛出，墨色的汤汁淋透米饭，味道那叫一个鲜。在青岛，谷雨到了，随便推开一家的院门，说不定就会有喷香锃鲜的气息扑面而来，而生成这道美滋味的肯定是不怎么好看，有不怎么上大台面的墨鱼豆了。

今年谷雨时，青岛崂山沙子口和黄岛积米崖等渔港都传出不属于经济类海洋生物，常栖息于暖水浅海以及栖居于热带和亚热带海域的墨鱼豆进了青岛一些星级酒店，身价高的吓人，吃法如同民间，无非也是或炒或炸，不知是因为海产资源匮乏所致，还是什么原因。担心明年再到谷雨，原本价格适中的墨鱼豆，普通百姓是不是还能吃得到。

作者简介

崔启昌，男。山东省散文学会会员、山东省青年作协会员、青岛市作协会员。致力散文创作，在《经济日报》、《中国海洋报》、《中国建材报》、《农村大众》、《联合日报》、《青岛日报》、《青岛早报》、《青岛晚报》、《青岛财经日报》、《湖州日报》、《济宁日报》、《当代散文》、《四川烹饪》等报刊发表散文作品80余万字。近年，注重美食散文写作，倾情用舌尖触摸故乡，触摸乡愁，作品散见各级各类报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