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知走在湖心的小路上,小路很窄很窄,少年走在前面,女孩走在后面。
女孩忽然停下脚步,定定地看着地面。少年转身,关切地问道:“怎么不走啦?”
女孩忽然仰起脸,苍白的小脸上,一双眼睛流转出葡萄酒的光泽:“你是谁?”
“你为什么要带走我?”
“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一连串的问句,不是好奇,也没有警惕,有的只是淡淡的疏离,冷冷发问。
少年苦笑,蹲下身来:“你不信我?”
“说实话吧,我曾经见过一扇门,我敲了敲那扇门,没有人开。虽然不确定里面到底有没有人,但我还是一直敲。后来它开了。”
“我就是这样来到这里的,月知。”
月知愣了愣,忽然毫无征兆地把头一下子埋进少年的怀里。眼泪从她的眼睛里汩汩地涌出来,打湿了少年的衣襟,滴在小路上。
少年轻轻拍着她的背,夜凉如水,女孩哭得全身发抖,却倔强地不发出一点声音。
知君何事泪纵横。
知君何事泪纵横啊。
(十一)
我觉得我的脑子有些不清醒,虽然从来没有十分清醒过。
身边的东西我总是看了就忘,因而也不十分记得住母亲以外的人。
可近来我总想起那个背影,清瘦的,悲凉的,无论白天黑夜,他总是毫无预兆地出现在我脑中,如疽附骨,如影随形。
如果哪一天他不来了,我会难过吗?
我用手抵住太阳穴,及时地制止了自己荒诞的想法。
怎么会不来呢……怎么可能就不在了呢?
都没有在我脑中存在过的人,怎么会消失在我的世界里呢?
存在总是始于消失之后。
天边忽的一声闷雷,我知道不久后就会有很多撕裂天空的闪电,和一场淋漓的大雨。
那些久远的爱恨,它们忽地在天边撕裂开来,铺陈在我眼前。
铀的裂变,我知道那是铀的裂变。
忽然之间的爆裂,无法测量的毁坏,不能承受之轻重。
(十二)
少年摊开手掌,一团小小的鹅黄的荧光安静地躺在他的手心。
“月知,你看,这是‘爱’。”
女孩困惑地皱起眉头。
少年了然她的疑惑,接着道:“爱是世界上最撩人的东西。爱就是相互吸引和彼此折磨,是无穷无尽的等待和有穷有尽的厮守。或者说,爱是想触碰却又缩回手。”
女孩好奇地伸出手,试图触碰一下那个可爱的鹅黄的“爱”,少年却忽地合拢手心,再摊开时,手心只剩下一堆暗色的灰烬。
“月知,你看,这就是‘恨’。”
恨就是爱的尸首。
(十三)
我随手翻开一本书,是一本古诗集。
“行人刁斗风沙暗,公主琵琶幽怨多。”
在那一瞬间,那个琤琤琮琮的声音忽然电光火石般闪过我的脑海。
那是琵琶。
我从未听过琵琶的乐声,但我无比确信,对面楼上传来的声音,一定来自于琵琶。
我的头忽然炸裂般地疼起来。
恍惚中,我记得有人对我说过,十年,二十年,千百万年,我凭一曲琵琶与你相认。
(十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