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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的刀片

2021-12-29 01:3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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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谨献给我们最初遇见的世界

(楔子)

秋天的刀片和铀的裂变,其实都是我胡诌的。

如果秋天和刀片没有联系,那么秋天的刀片和铀的裂变也不一定非要有什么联系。

有时候真觉得,我们这一生,无论是爱恨,命运,甚至思想,都和秋天的刀片无比类似。类似是无理由且意旨模糊的,或者说,只有当部分以不合理的结构组成整体时,部分才会获得整体之外的东西。文字亦然。

收下我秋天的刀片吧,管它什么意思呢。

(一)

其实世上的一切东西从来都明白如话。

如果一定要举例,那么可能是我的名字。

我叫杨夕见,因为我出生在黄昏。

听说那日残阳如血流泻满天,夕阳西下时,世界第一次见到我。我出生的时候闭着眼睛,护士提起来打了两下也不见哭。从那时候起,我就觉得,我从来没有真正地见过这个世界。

否则我何至于不屑致它以眼泪,而只是以沉默。

(二)

黑,黑咕隆咚,一片漆黑。

渐渐地听到有水流的声音,此起彼伏,无处不在,一声叠着一声,有砭骨的冰凉和无来由的恐惧。

小小的女孩,坐在水中的小岛上,定定地看着我,一双眼睛泛出葡萄酒的光泽。

这么大的一个湖,那么小的女孩子,像无边无际的夜幕里缀着的小小星辰。

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三)

我总是待在我的房间。

我的房间有一扇好大的窗户,窗户里看出去,能看见我家的花园,再往前看,就能看见对面的那栋房子。

那是D栋,我家是C栋。

我其实并不喜欢这扇窗户,它使我觉得过路的任何一个人都能随便看我一眼,这着实很不安全。

但当我辛辛苦苦地把帘子拉下来的时候,我又会觉得不安。我就是这样若即若离地黏着窗外的世界,我必须承认,我不能够离开它。

春天轻佻的桃花把枝桠伸到我的面前,夏天有像绳子一样粗的雨挂在屋檐上,雨滴打在窗户上,流出蜿蜿蜒蜒的诡秘轨迹——像是妈妈额角上蜿蜿蜒蜒的汗,又像是七岁那年摔破了膝盖流下的蜿蜿蜒蜒的血。

下雨的日子天总黑得格外早,窗外有一盏路灯,总在天黑的时分猝不及防地亮起来。刺目的灯光啪地砸在窗户上,晕开一片朦胧的沾湿,把那些蜿蜿蜒蜒的痕迹都照得卡白。

雨就这样从夏天一直下到秋天。

它着实下得太久了,久到连我都已经没有耐心抬头去数窗户上那些永不重复的水痕。

所以,那一把伞第一次飘来的时候,我没有看见它。

人生若只如初见,但倘若没有初见又该如何?

(四)

月亮照着湖心的小小女孩。

女孩第一次看见月亮,兴奋地伸出手去碰了碰。

烫的。女孩缩回手。

“你不是月亮吗?”女孩轻轻地困惑地眨眼,“我知道月亮是冷的。”

圆形的灯笼无奈地晃了晃,里面的烛火随之忽明忽暗,替它辩白了自己的确不是月亮。

女孩笑了。

“你不是月亮也没关系。虽然我叫月知,可不一定只有月亮才能知道我的。”

(五)

我的窗前多了一样静物。

那是一把伞,当然,不下雨的时候,那是伞下的人。

他就站在D栋的前面,微微仰着头,不知道在望什么。

他把自己望成了一座雕塑。一动不动,留给我一个悲凉而恍惚的背影。

我总是注意不到他的来,也注意不到他的走。他总在每天傍晚我拿起笔后来,在路灯啪地一声亮起来前离开。

路灯亮起来后,我拧亮台灯,台灯的光照在我的左脸上,窗户里清晰地映出我的脸部轮廓。

妈妈说,半侧光会使小女孩显得很可爱。

我眯起眼看自己。我每天只有这时候会看见自己,我从不照镜子,我怕在镜子里看见自己恍惚而悲凉的面容。

真好,每天在窗户里,我总是先看见他,然后看见自己。

(六)

“你留下来陪我吧?”女孩试探地问,“我一个人太久了。”

灯后的少年笑了,他蹲下来,拉起女孩的手:“当然啦。”

“月知,你一定要好好活着,活到十五岁,然后遇见我。”

(七)

你是谁呢?

你是在望着谁呢?

你又是在爱着谁呢?

这是我第一次对外部的世界感到好奇,第一次想知道关于一个与自己全然无关的人的全部。人们总说联系是无处不在的,在这之前,其实我也并不是特别理解。

那么大的一个湖,那么小的一个女孩,总觉得和谁都搭不上边。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八)

“月知,起来。”

少年的声音温和柔软,小心翼翼地哄着胆怯的女孩。

女孩仰起头,眼睛里盛满疑惑。

少年了然地笑:“带你去看看你没见过的东西。”

(九)

我取下耳机。

其实我是不听音乐的,音乐对我来说太复杂了。我只是戴着耳机,避开那些嘈杂如隔壁小两口吵架的雨声,以及妈妈从不间断的絮叨和叹息。

取下耳机后,擂鼓样的雨声灌入双耳,与此同时,有什么声音隐隐约约,幽微地在雨里挣扎。

琤琤琮琮的乐声,好听的声音。

我大概明白了,他是来听这个的吧?

可他为什么听得那么悲凉?

他的悲哀穿过窗户渗到我身上,凉凉的,淡淡的,挥之弗去,三日绕梁。

知君何事泪纵横,断肠声里忆平生。

(十)

月知走在湖心的小路上,小路很窄很窄,少年走在前面,女孩走在后面。

女孩忽然停下脚步,定定地看着地面。少年转身,关切地问道:“怎么不走啦?”

女孩忽然仰起脸,苍白的小脸上,一双眼睛流转出葡萄酒的光泽:“你是谁?”

“你为什么要带走我?”

“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一连串的问句,不是好奇,也没有警惕,有的只是淡淡的疏离,冷冷发问。

少年苦笑,蹲下身来:“你不信我?”

“说实话吧,我曾经见过一扇门,我敲了敲那扇门,没有人开。虽然不确定里面到底有没有人,但我还是一直敲。后来它开了。”

“我就是这样来到这里的,月知。”

月知愣了愣,忽然毫无征兆地把头一下子埋进少年的怀里。眼泪从她的眼睛里汩汩地涌出来,打湿了少年的衣襟,滴在小路上。

少年轻轻拍着她的背,夜凉如水,女孩哭得全身发抖,却倔强地不发出一点声音。

知君何事泪纵横。

知君何事泪纵横啊。

(十一)

我觉得我的脑子有些不清醒,虽然从来没有十分清醒过。

身边的东西我总是看了就忘,因而也不十分记得住母亲以外的人。

可近来我总想起那个背影,清瘦的,悲凉的,无论白天黑夜,他总是毫无预兆地出现在我脑中,如疽附骨,如影随形。

如果哪一天他不来了,我会难过吗?

我用手抵住太阳穴,及时地制止了自己荒诞的想法。

怎么会不来呢……怎么可能就不在了呢?

都没有在我脑中存在过的人,怎么会消失在我的世界里呢?

存在总是始于消失之后。

天边忽的一声闷雷,我知道不久后就会有很多撕裂天空的闪电,和一场淋漓的大雨。

那些久远的爱恨,它们忽地在天边撕裂开来,铺陈在我眼前。

铀的裂变,我知道那是铀的裂变。

忽然之间的爆裂,无法测量的毁坏,不能承受之轻重。

(十二)

少年摊开手掌,一团小小的鹅黄的荧光安静地躺在他的手心。

“月知,你看,这是‘爱’。”

女孩困惑地皱起眉头。

少年了然她的疑惑,接着道:“爱是世界上最撩人的东西。爱就是相互吸引和彼此折磨,是无穷无尽的等待和有穷有尽的厮守。或者说,爱是想触碰却又缩回手。”

女孩好奇地伸出手,试图触碰一下那个可爱的鹅黄的“爱”,少年却忽地合拢手心,再摊开时,手心只剩下一堆暗色的灰烬。

“月知,你看,这就是‘恨’。”

恨就是爱的尸首。

(十三)

我随手翻开一本书,是一本古诗集。

“行人刁斗风沙暗,公主琵琶幽怨多。”

在那一瞬间,那个琤琤琮琮的声音忽然电光火石般闪过我的脑海。

那是琵琶。

我从未听过琵琶的乐声,但我无比确信,对面楼上传来的声音,一定来自于琵琶。

我的头忽然炸裂般地疼起来。

恍惚中,我记得有人对我说过,十年,二十年,千百万年,我凭一曲琵琶与你相认。

(十四)

“你要带我去哪儿?”女孩仰起脸,声音清越。

“带你去外面的世界。”少年温和地笑,“你一个人在这里,太孤单了。”

“那你呢?”女孩眼里满是担忧。

“我呀……我恐怕不会一直都陪在你身边,你总要长大的。”少年眉眼间满是疼惜,“月知,我们会再见面的。”

“什么时候?”女孩不依不饶。

“你知道吗,月知,从前有个皇帝,他被迫把自己喜欢的女孩子嫁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那个女孩子很爱弹琵琶,她走了以后,皇帝就托大雁告诉她:‘十年,二十年,千百万年,我凭一曲琵琶与你相认。’”

“至于我们嘛……月知。”少年轻轻晃了晃手里提着的灯,“等你十五岁那年,我凭这一盏灯来与你相认。”

少年忽然俯下身,轻轻地柔柔地在女孩额上印下一个吻:“但现在,我们还不必担心这些。”

(十五)

那日他来,没有带着伞。

本来是高阳万里的天气,不知怎的却忽地飘起了小雨,继而变成轰轰烈烈的大雨。

南方多雨的小城呀。

他的背影在雨里明明灭灭,被雨淋得精湿,我心头忽然升腾起某种不忍。

像是不受自己的控制,我霍然起身,抓起一把雨伞冲出门去。

我停在离他几十步远的地方,雨把我淋得无比落魄。我驻足,不敢再往前走。

雨声沉闷而有节奏,像悲剧开始前大提琴的序曲。

他忽然转过头来看着我。

所有的雨滴一瞬间静止在空中。

一片死寂。

铀的裂变再次在我眼前发生了。

那些淋漓的爱恨,那盏卡白的灯,那些蜿蜿蜒蜒的水痕,它们一齐在我眼前爆开。

一片白光,让人睁不开眼。

“铮——”

短促的,尖锐的,我和他同时听见了,楼上传来的断弦的声音。

我丢下伞,落荒而逃。

我知道,我以后再也不会看见他了。

(十六)

女孩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坐在风景如画的湖边上。

三月春景,草长莺飞,太阳的光芒柔和地取悦着大地。

风拂在女孩脸上,带来些白白的软软的东西,女孩伸手去捉。

是柳絮。

女孩抬头,好多好多的柳树,如烟似雾,拂水飘绵,美得都不像真的。

女孩往前挪了挪,把双脚放进缥碧的湖水里,有小小的鱼苗亲吻她的脚尖。

女孩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美的地方,她抬起头,眼里闪过浅浅的不舍。

如他所料,她没有哭。

她比谁都更加清晰地明白,那个少年,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杨柳青青著地垂,杨花漫漫搅天飞。柳条折尽花飞尽,借问行人归不归?

借问行人归不归?

(十七)

秋天到了。

我托着腮,怔怔地望着窗外渐渐委顿下去的桃树。

身后传来妈妈的唠叨:“一场秋雨一场寒啦,夕妹呀,该把外套穿上啦。”

“夕妹呀,你从小就不喜欢秋天的,你以前老说,秋天……”

“秋天的风像刀片一样,刮得脸疼。”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清晰地响起来,石破天惊,安堵如常。

身后是一片突兀的沉默。

我回头看向妈妈,她怔怔地看着我,泥塑木雕一般,手里的抹布掉在了地上也浑然不觉。

她忽然冲过来抱住我,大颗的泪珠从她眼里滚落:“夕妹啊,他们都说你是哑巴,我就知道你不是,你怎么可能是哑巴啊!”

她的声音颤抖得不能辨别:“夕妹啊,妈妈十多年没听见你的声音了。那年爸爸走了以后,你就再没说过一句话,夕妹啊……”

我任由她抱着,没有任何的悲哀或欣喜,我听见自己平静地开口:“妈妈,我想学琵琶。”

(十八)

月知是在这个时候看见那个女孩子的。

那个女孩子分花拂柳而来,长发披肩,衣袂洁白,眉宇间有淡淡的恍惚和悲凉。

月知站起身,问:“你是谁?”

女孩子没有回答,只是走过来抱住月知,附在她耳畔轻声道:

“我是你。”

(后记)

后来,每一个人都各自在某一个地方活得好好的。

只是,没有人再提起秋天的刀片了。



图文:绾辞

责编:karida

部分选图来自咕啾组和血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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