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竟然以为小鱼会像马儿那样站着睡觉！是的，当时我还兴高采烈地招呼家人来看这奇异的发现：原来平行于水面的小鱼竟然垂直成九十度，完全竖过来了！

 

我看着那几条小鱼慢慢地把尾巴垂下去，抬高身体，逐渐逐渐地垂直于水面，就像手机视频放的那样：困极了的baby坐在婴儿椅里吃着吃着饭就睡着了，头沉重地垂下，垂下去，快要碰到桌子时孩子突然惊醒了。那些站着睡的小鱼，身体一旦超过九十度也会突然惊醒，不情愿地摆着尾巴，没睡醒似的晃晃悠悠地游走了。

 

过了几天，当我用鱼网把这些鱼儿的尸体捞出来时，我才明白：哪里有什么直立式睡姿，分明是小鱼生病的征兆。

 

卖鱼的人说：如果连凤尾鱼都养不活，那就什么鱼也别养了。

 

我看我还是放弃吧，这培养了整整一年的爱好，这吞噬时间的爱好啊。

 

最近几天醒来第一件事便是看鱼缸里的小鱼又死了几条。要知道，一大早起床便捞死鱼是一件多么令人沮丧的事情！

 

古人云，盛极则衰。回想一年前，因为家里有一缸水培红掌，朋友就送来一些凤尾鱼让我放在缸里养着，说动静结合相得益彰善哉善哉。

 

开始时我对养鱼一窍不通，我所有的养鱼知识都是建立在一条条小鱼的尸体上的。因为实在不忍心看着鱼儿一条条死掉，就认真地钻研养鱼秘笈，每周去早市买最新鲜的鱼食，经常给鱼儿换水加氧，小心伺候不敢怠慢。结果：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鱼，凤尾鱼不愧是“百万鱼”，繁殖能力超强，家里的鱼缸由一个扩大为四个，而用来装小鱼仔的瓶瓶罐罐浩浩荡荡一字长蛇地摆在茶几上，上面根据鱼仔出生的时间写着：鱼仔幼儿园小一班，小二班、中班和大班等字样。

 

小鱼只要肯吃食，就能飞快地成长。为了避免近亲繁殖，我购买了一些尾巴色彩鲜艳、不同品种的凤尾鱼；鱼缸里还置办了五色石、三孔罐、水草，添加了LED灯和回水装置。鱼缸布置得像龙宫一样富丽堂皇。

 

晚饭后，我的主要活动就是伺候鱼、观察鱼。我已经掌握了识别“鱼孕妇”的本领。一旦发现鱼儿怀孕，就要把它隔离起来，单独放入瓶中养育，因为大鱼会把刚刚出生的小鱼当做“点心”嘎嘣嘎嘣地吃掉。

 

网上说凤尾鱼是体内受精，但我观察了许久，很遗憾从来没有目睹过，因为雌雄交配的时间极短，只有一秒钟。像孔雀一样，雄凤尾鱼要比雌鱼漂亮，但比雌鱼瘦小。雄鱼很小就会“撩妹”，才丁点大就开始“耍流氓”，围着母鱼转悠，一概不管母鱼是它“奶奶”、“妈妈”还是“姐妹”，一律通吃。

 

有时候公鱼之间也会争风吃醋，互相打架，但是架打得很温柔，追咬几下完事。总起来看，凤尾鱼性情还是很温和的。

 

我曾经花费了一个下午的时光专门观察母鱼生小鱼，我很想知道小鱼仔是头先出来还是尾巴先出来。结果是生得太快，看不确切，好像是团着身子一起出来的。

 

大家都说小鱼的记忆只有七秒，似乎小鱼都是些忘恩负义的家伙，其实不然，那条黑尾巴的大鱼就有侠肝义胆，我看到它以一种独特的方式拯救它的同伴。缸里的小鱼接连不断地死掉，我怀疑是水质不好鱼缸有细菌，便把小鱼都移到了脸盆里，那些患病的小鱼没有力气游到水面，一个个尾巴收拢，没精打采地沉在水底，这时，那条黑尾鱼靠近病鱼，腹部贴着病鱼的身体，蹭地一下，像人类擦火柴似的，蹭地一下滑出去，那病鱼由此受到激励，欢快地挺直身体像正常鱼那样游到了水面上。黑尾鱼就这样乐此不疲地激励病鱼坚持活下去，可惜的是，几天后它也死掉了。

 

正如医院的产科和太平间永远有两种不同的空气，下班回家，看到母鱼又产下一群小鱼和看到小鱼不明原因地死亡，完全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心情。

 

一年来，养鱼给我的更多的是压力的释放。劳累了一天，晚饭后，坐在沙发上，手机里循环播放着张雨生的“一天到晚游泳的鱼”，看凤尾鱼摇着五彩斑斓的尾巴游来游去；看小鱼仔的尾巴慢慢长出颜色，像谜底慢慢揭开；看公鱼见异思迁，见一个爱一个；看母鱼被追累了，趴在水底呼哧呼哧喘气；看小鱼仔怎样吞食比它身体还细长的线虫；看金苔鼠像个疯子似的在鱼缸里钻来钻去；看嫩绿的水草又发出了新芽儿，……想象着这么多的鱼，一条二块五，可以让我赚多少钞票……一晚上的时间就这样不知不觉地过去了。

 

黄小琥唱《没那么简单》：还要用一杯红酒配电影才能放空自己，何必呢？一缸小鱼便可以了，如果不够，那就四缸。

 

从去年四月到现在，整整一年的光阴，我把热情和专注投入到高（wu）雅(liao)的养鱼事业上，收获了数以万计的鱼子鱼孙，然后又眼睁睁地看着它们莫名其妙地翻了白肚皮，像可怕的中世纪的黑死病，在我的无能为力和伤心中，天天向遗体告别，郑重地把它们幼小的身体埋入花土中，最后不得不对自己说：收摊吧！养鱼，这种吞噬时间的爱好，没有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