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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之苑||南岸生活(一)江一桥

2021-05-15 22:39:28

 本期编辑| 毛   衣


传   说



1

窍角沱


下面这个传说,是很久以前,在窍角沱茶馆听来的:


“李小三是弹子石窍角沱街上的人,他水性好,踩水露出肚脐眼。每天下午他去朝天门吃茶喝酒,天黑了,在金竹宫酒家买碗金钩抄手端着,走到朝天门沙下水,踩水回南岸弹子石的窍角沱。李小三是个孝子,每天晚上奉献到老母亲手里的那碗金钩抄手,还烫嘴哩。一日,李小三在朝天门吃了茶喝了酒,照例端着一碗金竹宫酒家的金钩抄手,踩水回南岸。转眼,过了夫归石,看看到了大河与小河汇合处那股夹马水,黑咕隆咚中,兀地风起浪涌,前面冒出两个水桶大的血红灯笼。李小三看得心紧,晓得遇着了大鱼。危急之中,他无奈地高声叫唤:“母亲啊母亲,今夜不是孩儿不孝敬您,只是此刻孩儿性命难保啊!”一边叫唤,一边就把手中那碗金钩抄手,对着两个血红灯笼的中间,使劲掷去。说也怪,这碗抄手一去,两个血红灯笼沉没下去,霎时风平浪静。揉揉眼,李小三立马上岸,回家跪在母亲面前,述说了江中的遭遇。


母亲摸着他的头,安慰他:“我的儿呀,这是大河里的镇江鱼,几百年甚至上千年才露面一次,我的儿呀,你能见到它,是你的造化哟!”至此以后,李小三更为孝敬,待人接物更为豪放洒脱。他活了九十九岁。在九十七岁时,夏天天天夜里还下河快活。据说那时李小三已经皮包骨,背也驼得厉害,可他一跳进河里,就鱼儿般自入。”


现如今,窍角沱没有茶馆了,只有高楼大厦和头顶上的朝天门大桥。闲来无事,常去那里逛一逛,也就是逛南滨路。某日,阳光花花,正和两个垂钓者搭飞白聊天,就见远处,一个中年人,急冲冲下来,脱了衣裤,跳进长江,用大把(自由泳)游出去三四十米,然后猛回头,继续用大把游回来,爬上岸,抖抖身子,穿了衣裤,走了。就几分钟时间,干脆,利落。见我惊讶,一钓鱼者说,胀慌了,几乎天天如此,跑来跳下去搞几把,爬上岸就走。另个说,还不是跟你一样,过瘾,不下河坝,心里就慌。这时,前者没搭话,过去猛提杆,然后收线。咦,今天又是你娃先开张,你娃这几天褔气来灯了(好极了)!我也觉得运气好,碰到钓到鱼了,就盯着那杆那线,急于想知道是啥子鱼,有多大?


这里水深水急,堤岸又高,那线放出去起码七八十米长,可万万没想到,钓到的竟然是一个螺丝。螺丝咬在蚯蚓(诱饵)的顶端,不过碗豆大小,和蚯蚓差不多粗细。用手指掐断蚯蚓,抛螺丝进河,甩杆下水,也不说一句话,掏烟出来,递一支给同伴,都点上了,去小凳上坐了,拿保温杯喝口水后,才轻声自语,撞到个鬼唷,针屁眼大个螺丝也来咬钩。同伴嘻嘻一笑,说,你娃好眼力,碗豆大小的螺丝咬钩,你也看到,怪不得,你娃总比我们吃鱼多。


在成都工作的那十多年,几个朋友常在我面前吹嘘钓鱼的门道,并炫耀他们的装备,高端而精良。我曾怼他们说,有本事,去长江的激流钓沉水试试;长江里的鱼,一条当你们堰塘里的十条,还无法比!




2

吃鱼乐


春节前夕,朋友请客,去南滨路烟雨广场,然后踏跳板上海龙宫吃鱼。海龙宫泊在长江边。没想到,他请的客人中,有那两位长期盘踞在窍角沱堤岸上的垂钓者。至此,我方知一位姓罗,人称罗三,一位姓贺,叫贺老五,喝起酒来,两位均是不要人劝,极爽快的人。在这儿请客吃鱼,当然是晚餐。餐桌紧临舷栏,如静心下来,听得到浪拍船帮的噼啪声,而两岸璀璨的灯火,闪烁江面,使人目眩。酒过三巡,都觉最好吃的是那油酥的小白参鱼。因为满桌都是长江里的鱼,话题自然和长江鱼有关。朋友好酒量,提瓶端杯敬酒一圈后,桌上气氛活跃起来。那罗三(就是初冬钓到螺丝的那个),一手捏着酒杯,一手对着我们朝下压了压,示意安静,他便粗着嗓音,讲了某年某月他在王家沱二佛岩的一次钓鱼经历。


那时还没有三峡大坝,也没有一百七十五米,更没有库区水位这一说;那时,季节一到,水该涨该退,一清二楚,鱼路虾路,也是一清二楚。那天,我就算到二佛岩该出鱼。突然停住,喝口酒,放下酒杯,也不夹菜,只用手抹抹嘴,他作古正经地问:你们猜猜,我钓到好大一条鱼?


最多不过三十斤,贺老五高声答道,接着问,你说,是岩鲤还是尖头棒?


对贺老五摆摆手,明显的藐视,罗三继续讲:这鱼劲头大,我和它周旋了一两个小时,也没能把它拉出水面一次。不行了,我累惨了,最后,我干脆丢了杆,把鱼线在手腕上缠两圈,反身过来,马步,弓腰,一只脚蹬在一个石坎上,把鱼线背在背上和它斗。唉唷,我背和手腕都勒破皮,流血了,也还是没把它斗服,拉出水面。不讲了,仿佛回到二佛岩那现场,还在和那条鱼搏斗,累了,他身体紧靠在椅背上,头微微上扬,喘起气来,只是眼睛明亮起来,如在放电。贺老五便催促道:啥子鱼,你快讲嘛,究竟拉起来没有?朋友见多识广,这时偏头过来,在我耳畔细语:听他吹,看他怎么收场?我也想,是呀,这鱼有好大?要背线拉纤那样往岸上拉,这鱼起码也得有百把斤!如同比赛场上的斯洛克手,罗三搓起手来,手心手背都搓,搓得像有手感了,方才叹口气,无不惋惜道:我没斗赢它,它跑了。


死了的娃儿乖,跑了的鱼儿大!朋友瞥我一眼,无不得意地先知先觉般如是说。似乎料到会有这反应,罗三情绪未受影响,咂咂嘴,仍聚精会神接着往下讲:不过那鱼也可怜,我把它的嘴壳子拉了上来,比洗脸盆还大的一个厚嘴壳子,被我拉上了岸。扛回家,我老婆用斧头剁了,用自腌的酸菜大铁锅熬的汤,一家人吃了三天才吃完。


精彩!我为罗三拍掌,并敬了他一杯酒。


贺老五却撇嘴,起身把那盆酸菜鱼头汤从罗三面前端到自己面前,说,好、好、好,酸菜鱼头汤你是吃够了的,今天你就不要再吃了。众人赞同,都说这酸菜鱼头汤就没有你份了。顺水推舟,罗三抿嘴道,不吃、不吃,那年我已经吃腻了。


鱼味在腹,美在头。这酸菜鱼头汤是海龙宫的招牌菜,用的二十斤以上的鲢鱼头,味美,而且解酒。于是划拳猜子,罗三还自告奋勇唱了一曲川江情歌:大河涨水漫上岩 / 一枝杨柳随水来 / 风不吹来柳不摆 / 妹不招手郎不来 / 大河涨水小河浑 / 清水浑水两相应 / 河中不流两样水 / 情妹不起两样心。得到满堂彩,临桌的吃客和服务员都围了过来。活像餐桌边,舷栏外,就有个水灵灵的情妹儿在听他唱,摇头晃脑,他好生得意。可能是为了抢罗三的风头,贺老五憋足劲,大声宣布,停一停,静一静,我也要讲个我的经历,在长江边的亲身经历:


那年五月尾,那天我起早摸黑到马脑壳扳罾。头发水刚刚过去,二发水正要来不来的,那知,乖乖,鱼多得了不得,每罾起来都有半网兜,捡鱼捡得我腰杆都伸不直了。水声啵啵的,尽吹下河风,总觉得跟往日不相同,正纳闷,天蒙蒙亮了,才把我吓惨了,吓得屁眼都夹紧了。原来我连人带罾都在一条鱼的背上。这鱼靠在马脑壳岸边,正张嘴哗哗吸水。进罾的鱼,是它鳃漏出来的小鱼。


这是镇江鱼!平日卧在朝天门两江汇合处那夹马水下面的金竹宫里,专吃两江上下的过路鱼,一般是不动的,哪就跑到马脑壳来了?你还站到它的背上扳罾,你娃编,编得可以唷!拿酒杯,倒满酒,罗三要贺老五罚酒一杯。不推缷,贺老五接杯一口而尽。


这夜喝了多少酒,我不知道,反正我是醉了,怎么离开海龙宫上的岸,怎么回的家,我断片了,第二天使劲想也无丁点记忆。听朋友说,那天夜里,罗三和贺老五因为斗气,还各自跳进长江游了一把,方才回家。




3

打渔船


“很久前,有个力夫张老大,一次给人挑货到成都,帮个糟老头带封信到朝天门的金竹宫。回重庆后,去朝天门却找不到金竹宫。他天天找。于是一天夜里,一个小和尚带他去了朝天门河边,顺长长的石梯走向水底。在那里,他看见了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并带回一根黄澄澄、闪闪发光的金竹子。”


这是上世纪五十年代丹陵搜集整理的民间故事。丹陵即写《玉娇龙》的聂云岚,《玉娇龙》亦电影《卧虎藏龙》之蓝本。现今朝天门还有以金竹宫为名的商家。


那天夜里,在彭老七的船上喝酒吃鱼后,由彭嫂掌舵驾船送我回南岸弹子石。从梁沱内沱出来,斜斜的,横江,只三四分钟,就到了弹子石码头。彭老七扶我下船,问,没问题噻?我说肯定没问题,挥挥手,便往弹子石横街而去。没料到,一晃,十多年没见到彭老七了。在成都生活十多年里,夜里做梦,常常是漂在长江上,盘腿坐在彭老七的船上喝酒吃鱼。眼下的长江,已是库区,冬天竟然满满当当的高水位,这与记忆中荷叶般淡绿的瘦长江不匹配。认识彭老七两口子,缘于上他俩的船买鱼。听老人讲,打渔船上吃鱼,极致,抓把谷草“荡一下”锅,塞谷草入炉堂,划火柴点了,待铁锅烧红,丢几颗姜粒下去跳几下,舀瓢河水进锅,再从舱里抓鱼出来,按在船帮上,拿刀从肚子斜着下去并一刮,内脏便进了大河,丢鱼进锅,炉堂里再添把谷草,也不放味精和油,只放盐,这鱼汤鲜美无比。见我讲得认真,彭老七笑了,说,你如想尝,就上船来,我老婆做给你吃。于是约好,隔天我上船,去看他俩如何打渔,并喝酒吃鱼。极讲信誉,翌日下午,当我带着酒和卤菜,下到江边,他两口子已立船头,在等我哩。于是横江过去,在梁沱内沱,看彭老七撒了好几网,也无收获,我便上岸去转转。那时的梁沱,是个大码头,排列的吊车,穿梭不绝的卡车,山一样垒着的货物,还有成百上千的小轿车,鱼贯钻进大轮船的肚皮。梁沱是个好耍之地。扳罾的、舀鱼的、钓鱼的,多得很,还有谈恋爱脱了鞋子踩水玩的。转一圈,风乍起,太阳变夕阳,就看见那边船上的彭老七在向我招手,便急急地回到船上。彭嫂已做好一锅鱼汤,用的煤油炉,鱼汤里放味精,还放了猪油。好吃得很。喝酒,彭老七豪爽,一瓶酒大半是他喝了。由此,知道他们是合川人,彭家七兄弟都在这附近江面上捞生活。合川老家有地有房子,从小跟着父母在江面上漂,习惯了,娃儿都是在这船上生的。娃儿是个女,叫水妹儿,当时六岁,穿件短翘翘的碎花棉袄,听话,不怕水,吃鱼比我还得行,夹一条,头先进嘴,顺着往里送,只稍稍抿一抿,吸一吸,黄腊丁完整的骨架便干干净净退出来。风儿,船儿,汽笛儿,灯火偎着港口,月亮窑在翻翻的波浪中。我问彭老七,传说这朝天门两江汇合处的江底,有座金竹宫,你说有没得?


彭老七笑而不答,举杯喝酒的同时,示意我问他老婆。


肯定有,我们曾经看到过!彭嫂用双手朝后拢了拢头发,扬着下巴,俨然像个女神,利索地回答。哦!我赶紧放下酒杯扭头朝水里看,生怕那宫殿此时出现,而我却没看到。我爸爸讲的,要有福气讲信誉的人,才看得到江底的金竹宫。水妹儿咯咯笑了,摇晃着那对小辫儿,对我如是说。


那段时间,我曾轮流约朋友,上彭老七的船喝酒吃鱼。后来,去了成都工作。现在回来,几乎天天去南滨路转转,但江面上再也见不到彭老七的船。一天,见一艘打渔船泊在弹子石的堤岸边,就问起合川的彭老七去哪里?说早就回合川上岸了,现在这一带的打渔船,多数是从汉口来的。因住南滨路边上,卧室里也听得到悠悠的船笛声,夜里做梦,时常仍在彭老七的船上漂着荡着,喝酒吃鱼。




作者简介



 江一桥,本名江忠平。重庆南岸弹子石人。在《当代》《上海文学》《红岩》《青春》《青年作家》发表多部小说。其作品曾被《中篇小说选刊》《北京文学· 中篇小说月报》转载。获第六届重庆文学奖中篇小说奖。


主    编:邓    毅

副主编:唐    力

编    辑:梅依然    罗晓红   张   莹    毛   衣

重庆市作家协会    主管

重庆文学院            主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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