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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独钓五千里(下) 作者:李震宇

2021-07-01 21:10:39

独钓五千里(下)

文/李震宇


圣维纳文图拉(sanbuenaventura)---穆雷盖(mulege)----圣布鲁诺(san bruno)-----圣卢卡斯(san lucas)-----桑塔洛萨莉亚(santa rosalia)

一路往北走,我越来越觉得这辆车实在是租错了。

在下加州半岛上,除了一号高速公路是沥青路面,其他的路面不是沙路就是土路和碎石路,尤其是土路和碎石路,多年来没有什么维修,路面像是搓衣板一样,车一开上去,跳得整个车都要崩裂了似的。举例说,从小镇穆雷盖去海边仅仅5公里,可是我只在这条路上开了不到2公里,就知道凭我这辆小车是没法开去海边的,这种鬼路非得四轮驱动的越野车不可。有些计划好的地方,离一号公路十几公里远,凭我这小车开过去,人都要被颠死了。我这才后悔当初实在应当租一辆四轮驱动的大车。严酷的事实告诉我,现在我只能沿着一号公路活动,稍微远一点的地方,那就只能可望而不可即。

不过这样的状况也没有什么好抱怨的,因为下加州地图上很多地方其实只是个小小的渔村,既没有旅馆,又没有旅行者所需要的生活环境,比如餐馆和商店超市,这种情况其实我已经预计到一些,所以当初的打算是,如果碰到这种地方,除了花钱租用当地渔民的船只外,还可以商量花钱在他们家中吃住。后来我和一些渔民谈到这些,老墨都说吃没有问题,也不必提钱,提钱伤感情,可是一提到住在他家,老墨就露出了惊讶和犹豫的表情,看来他们都不喜欢有个外人打搅他们宁静的生活,他们说你可以去买顶帐篷来支在后院里,不收你的钱。

以前我曾在旅行杂志里看到这样一种说法:对旅馆的要求越来越高,其实就是年龄越来越大的不自觉表现。想想还真是这样。年轻的时候出去钓鱼,只要有个地方住就行了,在非洲时,我还住过那种跳蚤能把人抬走的茅屋。可现在不行了,这么热的地方,找旅馆先要问有没有空调,就是有,也得先去看一下是分体式还是那种开起来吵死人的老旧窗式冷气机;临街的房间不行,怕嘈杂;淋浴设备当然得有,最好还得有热水;至于WIFI,在冷僻的半岛上,那简直就有点吹毛求疵了。沿着一号公路的小市镇,多数会有几家小旅馆,货比三家,还可以找到大致符合要求的住所,甚至住宿条件会使人喜出望外,所以时间久了,我也就放弃了那种去荒僻的渔村历险的打算,觉得沿着一号公路钓鱼和住宿也挺好,至少在热死人的中午,有个冷气开放的房间可以舒舒服服睡个午觉,恢复体力。

沿着一号公路一路往北,一天之内经过了圣维纳文图拉、穆雷盖、圣布鲁诺和圣卢卡斯,除了穆雷盖,都是小得不能再小的渔村,就那么百十来家渔民,既无港口又没有防波堤,而且海滩平缓,也不是滩钓的好地方,只好看一处舍弃一处。穆雷盖有点不同,它是半岛沙漠中的一处绿洲,大概地下水比较丰沛,可以看到半岛上难得一见的棕榈树。据旅游资料介绍,穆雷盖的沿海是潜水、玩风帆和钓鱼的好地方,可是那条要命的搓板路使我和海天隔一方,只能在那里吃了顿午餐又匆匆上路。傍晚时分,我来到了下加州比较有名的城市桑塔洛萨莉亚。

桑塔洛萨莉亚在下加州算是一个比较上得了台面的小城市,它的港口也比较大,有轮渡可以横渡科尔特斯海去海对面的大城市马萨特兰。防波堤几乎有一里路长,刚看到这条防波堤时我心头一阵狂喜,哎呀这么帅的防波堤,终于让我找到了!可是停了车实地考察一下,我很失望。第一这座防波堤外面的水很浅,眼睛能看到的地方都可以看到海底,而且雀鲷狂多,在这种地方玩一天矶钓,能被雀鲷玩个半死;第二这座防波堤很高大,乱石嶙峋,我这样的老胳膊老腿爬上去都够呛,更不要提晚上去夜钓了,港池倒还有些规模,但是船只众多,恐怕钓港池也不是太合适。我和渔夫们鬼扯了一阵,想不到这地方租船出海价钱格外便宜,一天只收1000比索,但是燃油要自己花钱买,这价钱还算公道,于是我决定在这里停留,试钓一下。有个叫恩利盖的老墨渔民自告奋勇,说愿意带我出海去钓鱼。我和他大致聊了一下当地的海钓情况,决定租用他的船只,约好了明天一大早在码头会合。

找妥了旅馆和船只,我出去找地方吃晚餐,居然发现有一家小小的中餐馆,虽然名字有些夸张,叫做中国城。老板是一对年轻的广东台山人,年纪轻轻的已经有了五个孩子。我在海外那么多年,打过交道的新侨最多的就是广东人和福建人,除了做的生意不同之外,有个共同的特点就是一到国外就拼命生孩子,大概是在国内被一胎化搞得很郁闷,一出了国门,就拼命生个过瘾,而且当父母的多数受教育程度不高,很多人甚至连小学都没有毕业,对自己的孩子能不能受到良好的教育也没有什么要求,反正只要长到十五六岁能替父母站柜台做生意就行。和这样的新侨民打交道有个难处,除了他们自己的本地方言,很多年纪轻轻的都不会说普通话,就是能说一点,也很难懂,只能半听半猜,所以就有了那句有名的俏皮话:天不怕来地不怕,就怕广东人讲普通话。

中国城餐馆的老板姓朱,是很内向的人,讷于言表,老板娘倒是能说一口听得很明白的普通话,很热情好客,见到同胞非常高兴,陪我聊了半天家常。这一路上天天吃老墨的饮食,吃得我几乎得了厌食症,这几天能吃到中国菜换换口味,我也很高兴。她听说我来下加州只是为了钓鱼,而且钓到的鱼都不要,通通扔回海里去,惊讶得张了嘴上上下下打量了我半天,我从她脸上读出了潜台词:“苦啊,在这种地方,老也见不到中国人,好不容易见到一个,还是个神经病。”


第二天一早,我和恩利盖船长在码头见面,先问他关于钓鱼用饵的事情。他说昨天晚上已经去买过了,可现在是鱿鱼季节,除了鱿鱼,沙丁鱼和青花鱼都买不到,因为没人去捕捞。我说鱿鱼也不错啊,你买了没有?他说鱿鱼还用得着买吗?我们自己去钓就行了。

这个恩利盖,看上去有点匪里匪气,长得也挺帅,我看他一直不停地打哈欠,好像很累的样子,就问他昨天晚上是不是去泡妞了?他说没有没有,最近是捕捞鱿鱼的季节,昨天晚上在海上作业了大半夜,没睡几个小时,累是有点累,但不妨碍我们钓鱼,你放心。看看他的船底,黑黑的鱿鱼墨汁还没有清洗干净,看样子不像骗人。

船开出港口不到一里,恩利盖就停了船,整理起钓鱿鱼的钓具:很粗的尼龙线,装了一个很大型的木虾,木虾制作得很专业,三层倒刺锉得很锐利。他将木虾投进海里,想不到离港口那么近,就可以钓鱿鱼了,而且水还很深。等木虾沉到底后,恩利盖收起三圈线来,然后一拽一拽,开始引诱起鱿鱼来。才拽了几把,他叫了声有了,收了半天线,果然挂了一只很大的鱿鱼上来,倒过来一抖,就把鱿鱼抖进船舱去了。我知道鱿鱼是这么个钓法,但从来没有钓过鱿鱼,觉得很有趣,于是告诉恩利盖,你休息吧,让我来。我接过钓组投进海底,学着他的样子钓了起来,拽了没多久,只觉得手上一沉,似乎有戏!随之手上传来阵阵抖动,我确认有鱿鱼上钩了,一把接一把地收线,真的收上一只鱿鱼来,还蛮大的,看上去有3千克。它一被钓上来就喷水,然后喷墨汁,一副很生气的样子。恩利盖上来帮我抖进船舱,接着再来,就这样在不长的时间里,我就钓了5只,看样子这海底鱿鱼的密度很大。我一边钓,恩利盖一边抓起鱿鱼,去头扒皮,很快就整理出雪白的鱿鱼肉,用这样新鲜的鱿鱼做钓饵,实在是太豪华了。恩利盖说豪华什么呀,这鱿鱼收购价才4个比索1千克,一条鱿鱼也卖不了几个钱,抓一个晚上,也没有多少进账,话语里带了不少的怨气。他说鱼饵足够了,咱们钓鱼去吧。

沿着海岸开了没多久,海岸边就是高耸的山岩,恩利盖抛了前锚,水深在10米左右。我挂上切成片的鱿鱼顺着潮水打出钓组,没几秒钟就是一个咬口,一提竿子好重,钓上来一条古奇多,很大的尺寸,远远超过我在圣卡洛斯钓上来的,我问恩利盖你要不要?他说要啊,这鱼挺好吃的,于是丢进船舱里。接下来我不停手地钓上十几条,一条比一条大,最小的都有1.5千克,钓得我都有点烦了。恩利盖说在这里海钓,古奇多是最烦人的,而且现在正是古奇多的旺季,无论是深水浅水、石底沙底,到处都是这种鱼。要避开它们,唯一的办法就是夜钓,这种鱼夜间不开口。不过墨西哥人倒是很喜欢这种鱼,恩利盖说,你要是不想钓,咱们换个场地试试。

我们收了锚,转头向外海开去,开到一处海域,恩利盖停船抛锚,我看那锚绳几乎全部没进海里,估计水深得超过40米。恩利盖说这里水底是岩石区,有大鱼。这里的海流要急很多,咬口立刻就少了,要半天才来一口,虽然还有古奇多,但至少有别的鱼咬钩了,有石斑鱼、grunt,还有尺寸不理想的红鲷。我用的主线是拉力50磅的蜘蛛线,子线是双股20磅的碳素线,拉力有40磅,却接连被咬断了两次,都是一起竿就觉得沉重无比,刚开始弓鱼线就断了,不知道是什么鱼。恩利盖说有可能是鲨鱼,也有可能是超过1米的河豚鱼,我觉得后者的可能性很大,它的板牙实在是太锐利了。

终于有一次弓鱼成功,我满怀希望钓上来一条像样的好鱼,大红鲷或者是大型的grunt,谁知道却是一条很大的犁头鲨。我问恩利盖要不要,他说要!他好像什么鱼都要,来者不拒。

很快就到了中午11点,阳光暴烈得像空气要燃烧起来一样,恩利盖说,李先生,我有个建议,白天天气实在太热,干脆我们现在回家去,等晚上出来夜钓,反正收了你一天的租船费,咱们分成两个半天来钓你看如何?我想这话有理,白天实在热得受不了,夜钓人舒服,再说还没有古奇多来闹场子,而且夜间能钓到的鱼肯定要比白天的大。好,那么我们就回去吧。

中午带了三条石斑鱼、三条1千克左右的 grunt 和两条不大的红鲷鱼去送给中国城餐馆的华人,他们看到那三条石斑鱼很高兴,说这是当地出的最好吃的石斑,要不要现在就清蒸一条来给你尝尝?我说我不大爱吃鱼,你们留着慢慢吃吧,晚上我要去夜钓,运气好的话,有你们吃的。应我的要求,朱老板给我炒了一盘什锦炒面,放了很多虾肉和鱿鱼,堆得像座小山一样,这是我来到下加州吃得最舒服的一顿饭。

晚上10点,按我们的约定来到码头等恩利盖,结果等了他一个小时都没来,又被老墨放了一次鸽子。


次日早上我准备了一些钓具,先去码头找恩利盖,理所当然没有来,问了其他老墨,说没有看到过他,这种结果其实预先就可以想得到,这老墨拿了我的租船钱,要不就去喝酒,要不就是去,今天是绝不会再来的,这种事情我以前碰得多了,反正钱只要一到他们手里,他们就控制不住自己,你除了笑笑摇摇头,一点办法都没有。于是我按照自己的安排,拿着钓具去了港池。想不到港池里的咬口相当频繁,只不过个体都显得偏小,有古奇多、海鲇鱼、脸盆大的鳐鱼,还有金线鱲,这是另一种金线鱲,和前天在洛雷多钓到的有些不一样。期间碰到几个当地年轻人也来港池钓鱼,和他们聊了一下天,他们告诉我说这个港池里也能钓到大鱼,但是时间最好选在下午5点直到天黑这个时段。钓到上午10点半,收工回旅馆去吹空调,看IPAD里录制下来的电影,然后去中国城餐馆吃个午餐,回房间去好好睡了一觉。连着十几天钓鱼,每天一大早起床,晚上又搞得很晚才睡觉,人真的很疲劳,趁这个机会好好休息一下。

这一觉睡下去就睡到傍晚6点钟,太阳还是明晃晃的挂在天上,于是我拿了钓具笃笃定定地去了港池,站在一个坍塌了一半的码头上开钓,那些年轻人果然没有骗我,钓况不错,基本上没有古奇多,钓上来的金线鱲明显要比早上钓到的大,差不多都有七八两一条,太阳下山之前还钓到两条黄鱼,每条都有1千克上下,颜色黄得好漂亮,其中一条在我解钩的时候一个挣扎,竟然死里逃生跳回水里去了。在港池里能够钓到这么大的鱼,这是我以前很少碰到的事情,而且用的是软竿细线轻铅,钓到鱼的手感不亚于在外海钓到大鱼。正钓得有点意思,却有工作人员上来打招呼,叫我收了钓具,因为港区晚上9点钟要对游人关闭,于是我只好收手了。

晚上临睡前我收拾了所有的东西,明天早上准备转移,去下一个预定目标——南北下加州交界处的黑武士(Guerrero negro),距桑塔洛萨莉亚223公里。


(五)729日——84

黑武士(guerrero negro)---天使湾(bahia los angeles)

黑武士在下加利福尼亚是个很有名的地方,因为它是墨西哥海盐的主要出产地,据说世界上三分之一的海盐就出产于此。使它更出名的是紧靠在它边上的兔眼泻湖(laguna ojo de liebre),这是一个面积达几百平方公里的咸水湖,有一个巨大的开口和太平洋相通,坐落在维支开伊诺沙漠的西北角,每年12月至来年2月间,居住在北极寒冷海洋的鲸鱼就要长途跋涉,南下9500公里到墨西哥下加州的沿海温暖浅海来产子,鲸类中最多的是灰鲸,它们特别钟爱兔眼泻湖,最多的时候,这个咸水湖里要聚集几百条灰鲸,再加上它们的鲸鱼宝宝,使这个看上去荒凉的咸水湖一下子显得生气勃勃。湖边上的小镇黑武士并不大,除了一条沥青路主街,数得过来的几条横街都是砂土路,保守估计也不过四五千常住人口,但是到了旅游高峰的三个月里,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每天多达近千人,这么多的游客都要在黑武士吃住,所以黑武士小镇上独多餐馆和旅馆,这些餐馆和旅馆就得靠这三个月的旅游旺季养活自己,很有点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的味道。平时间,通往湖区的道路统统关闭,严禁船只,车辆甚至人员入湖,以保证湖区的生态一成不变,老墨这一招做得很聪明,兔眼泻湖就是老墨的衣食饭碗,如果湖泊被污染,鲸鱼不来了,那黑武士镇上几千人口就得饿肚子了。

我从桑塔洛萨莉亚出发,车行100多公里,就进入了下加州最大的沙漠——维支开伊诺沙漠,这个沙漠很奇特,很大的部分是由沙粒和沙砾所组成,性质上有点类似戈壁滩,常年干旱少雨,只生长着一些极为耐旱的仙人掌一类的植物,尤其是一种被称作boojum的怪异仙人鞭,外皮干焦粗糙得如同皮革一样,长得不成形的身躯犹如外星人带刺的怪手,乱七八糟毫无规律地伸向天空,那种怪异的模样只有在梦魇中才能看到。奇怪的是这个沙漠却有着与众不同的生态环境,据说有80多种哺乳动物、100多种鸟类、二十几种两栖动物,不知道这些生命是怎么样在这里存活的。沙漠里多沙尘暴,一刮起来天昏地暗,我进入沙漠段时正好躬逢其盛,天空一下子就变成黄色,沙粒携带着小石子,扑在车身上唰唰地响,能见度不超过7米,我急忙打开高光灯,打开双跳灯,用极慢的速度在公路上爬行,20分钟后沙尘暴突然过去,登时间又是阳光灼灼。

我的运气真算不错,一来到黑武士镇上,就认识了克里斯丁。我是在中午时分进入黑武士镇的,进入镇后第一件事,就是先要找旅馆安顿下来。连看了两家都不甚满意,就将车开进第三家叫做圣伊格那西奥的旅馆,接待我的是一个年轻人,自我介绍他叫克里斯丁,介绍完旅馆的情况后问我,你是不是来钓鱼的?你那个筒状背包是不是放钓竿的?详谈之下,原来这个克里斯丁也是个钓鱼迷,他仔细地向我介绍了黑武士这个地方能钓上什么鱼,用什么饵料,又介绍了到本地最好的钓点怎么个走法,看我听得不甚明了,他说,你如果没有什么事情,我现在就带你去走一遭,认识一下那个地方!碰到这么热心的钓友,真是喜从天降,说走就走。

前面已经提到,黑武士是个产盐的地方,一出了城,就是一片连一片的盐场,我们从盐场里穿过去,在颠簸的简易公路上行驶了11公里,来到了灯塔下面,灯塔前面,就是盐场以前用于装卸盐的旧码头。12年前这里建造了新码头,这个旧码头就废弃了,这样的地方,如果不是由当地人带领,我这种外来人怎么可能找得到?

旧码头由三个圆墩形的废弃立柱所组成,每个立柱直径近15米,上面平坦开阔,很施展得开。立柱下面就是深绿色的海水,从颜色上估计至少会有20米深,海水的流速很快,水面下可以看见成群的40厘米长的鲻鱼,从水面下飞快游过,码头的左手边是一望无际的水面,克里斯丁告诉我,那里就是闻名世界的观鲸胜地——兔眼泻湖。

回到城里,克里斯丁又带我去了当地能买到鱼饵的小型超市,其实没有什么可以选择的,只有沙丁鱼和鱿鱼脑袋。那沙丁鱼可能冰冻久了,已经严重脱水,拿在手里几乎没有分量,七八条一小包,竟要索价50比索。鱿鱼脑袋不是很好的鱼饵,于是我勉强买了一包沙丁鱼,我打算用这种很不新鲜的沙丁鱼做饵,钓上鱼来后把鱼切开来当饵,肯定要好于这种陈旧的沙丁鱼。

等到一切都忙完,已经是下午6点半了,克里斯丁问我说我们这里有一家中餐馆,你要不要去试一下?那家中餐馆就在我住的旅馆过去两个街口,老板姓林,很年轻,才三十出头,也是台山人,在墨西哥呆了六年,娶了个墨西哥太太,生了两个很漂亮的中墨混血孩子。当天晚上我就在小林的餐馆吃了晚饭,对他说如果明天钓到鱼,我拿来给你们吃。

第二天一大早,我只身出发,凭着昨天的记忆,来到了旧码头,登上其中一个圆墩。

正值涨潮,水流很急,投出去的钓组一下子就被水流带走,不断地换用铅锤,一直用到像鸽蛋这么夸张的尺寸才勉强站住。昨天估计水深20米还是保守了,按照钓组被水流带出20米远来估算,钓组所停留下来的落点水深至少会在25米以上,这样的水深绝对是出大鱼的地方。探钓时使用的是2.1米的投钓竿,由于钓组落底太远,2.1米的钓竿起竿时肯定会有滞后,我当机立断换上最给力的5.4米的5号矶钓竿,虽然坠手,但是扬程足够,腰力也够韧。这根霸道的矶钓竿已经多年没有用武之地,今天就指望它建功立万了,我把矶钓竿来当抛竿用,有点匪夷所思,但这也是对钓无定法的李氏的一个很好的诠释。

用沙丁鱼段作饵,半个小时试钓,才上了一条20厘米长的卡布里尧,这使我很纳闷,清晨,多云天气,又是涨潮,这种综合条件是海钓的最好时机,可为什么没有咬口呢?我蹲在地上,把钓上来的那条小鱼开肠破肚,准备用它来替换沙丁鱼,不知道效果会怎样?

这时候有人来了,来者是个老先生,手里拿了一板手线,看样子也是钓鱼人,他站在我身边看了一会儿,开口说:“先生,你用的饵有问题,我们这里都是用这个做饵的。”他说的鱼饵是一种类似上海人叫做毛蚶的贝类,但一个足有小孩的拳头那么大。他递给我一个,叫我把它剖开,挖出肉来一切为四。“如果好用,你对我说。” 谢过老先生,我把贝肉挂在鱼钩上,远投出去,老先生就站在离我4米远的地方,用手线垂钓。

仅过了10分钟,我的竿尖突然猛地一闪,我急忙端竿在手,凝视竿端,可是再无下文,又等了三四分钟,竿尖毫无反应,我心想这种贝类肉比较嫩,是不是饵已经被咬掉了?起竿一看,果然如此。虽然没有钓到什么东西,可是我信心大增。从刚才鱼儿咬钩的力度来看,这条鱼不会小。再上一块新饵,这次我学了个乖,将贝肉穿进鱼钩后,把贝肉边上红颜色的部分绕过来穿在钩尖上,因为这部分看起来比较韧一些。投下钓组后稍等片刻,竿尖又是猛地一闪。这次我有备而来,急忙竿尖前倾,等待下一信号。竿尖旋即又往下一坠,伴随着急促的抖动,时机到了!我奋力向上扬竿,手感沉重,像是挂底了,我叫声晦气,再轻拉一下,“啪啪”两下震颤传来,又急又有力,不对,是鱼!是大鱼!于是我猛地再起一下竿,竿尖忽地一下就弯下去了。我双手端竿,感受着鱼剧烈冲撞的快感,心里呐喊:这下你跑不掉了!刚开心了两秒钟,竿尖回弹,咬得好好的鱼跑了。我以为是子线断了,收上来一看,什么都好好的,我稍作思索立刻醒悟,是鱼钩太小了。我急急忙忙换上一枚伽马卡楚4号鱼钩,挂上贝肉再来,可这回真的挂底了。我拽断了钓组,换上新的鱼钩,再次投出去。这下等待得有点久,就在我担心鱼饵是不是又被咬掉了的时候,竿尖又忽闪起来。这次倒干脆,还没等我前倾竿梢,竿尖呼啦一下就被拖下去了。受惊的鱼随着水流猛然下潜,只听嘶的一声,泄力被拉开了,我把竿把支在腰间,右手握紧,人往后倾,感受着这条鱼一下猛过一下的冲撞,那种快乐和激动,真是难以言说。

终于,鱼出水了,银光闪闪,好大一条!我现在站的地方离水面有2.5米远,用矶钓竿飞鱼上来肯定是不行的,只能小心翼翼地牵着它往浅水处引,直到把它搁倒在水边的石头上。老先生说别急,然后拿了我的抄网下到水边,稳稳地把鱼抄了上来。我目测了一下,有2千克出头。

先给它鉴定身份。按照它的外形,可以肯定它是 SNAPPER 一族的。SNAPPER按照中国的翻译是鲷科,国内钓友所熟悉的真鲷和黑鲷就是这一族的,然而这种鲷鱼是 SNAPPER 族的哪一种,用西班牙语很难翻译过来,根据它身上的纵向条纹,我们暂且称它为条纹鲷吧。这是我平生所钓到的新品种,所以心情激动是在所难免的。

老先生和我一起钓了一个小时,一个咬口都没有,于是收了手线,说你慢慢玩吧,我要去干活了,原来在第三个圆墩上有一台发电机组,老先生是专门管理这套机组的。在机组边上有座小房子,老先生和他的家人就住在这里。老先生把我带到小屋子旁,指给我看一个塑胶桶,里面有满满一桶的毛蚶贝,他说你要钓饵尽管来拿,这东西退潮的时候我可以去捡拾,很容易的,也不值钱,如果你喜欢,走的时候可以带一部分回家去享用。我的感激真是无以言表,人家跟我素昧平生,这样无私地给我帮助,真是个好人。我刚才看到老先生抽烟,也留意到他用的鱼钩质量很烂,于是急忙拿出一包没开封的万宝路,又从包里翻出一包鱼钩,塞到他手里,这两样都是老先生喜欢的,于是他欢天喜地的收下了。

老先生走了,换来两个少年,一看就是不懂钓鱼的小屁孩,拿着手线在我边上玩。海钓不同于淡水钓,有人在你边上咋咋呼呼地玩也不会影响你,唯一要当心的是不要跟他们缠线。才过了五六分钟,我这儿又有了动静,我一起竿,竿尖直接栽到水里去了,力量很大,但是这条鱼拖着钓线忽左忽右地乱闯,肯定和前面那条不是一路鱼。吱吱的泄力声惊动了那两个小孩子,他们都站到我旁边伸长了脖子想看个究竟。等到鱼一出水,我又被惊呆了,原来又是一条黄尾,虽然并不大,这已经是我在浅水区钓到的第二条黄尾了,上一条是在洛雷多的防波堤上钓到的。这两条黄尾的出水,彻底颠覆了在我心中黄尾只能在深水区钓到的观念。还是老办法,我慢慢地牵着鱼往岸边引,两个小孩子抢着拿抄网替我去抄鱼,还替我拍了照片。

潮水慢慢地缓了下来,已经到了涨停潮,我知道再用原先的钓组已经太过迟钝,只能捉死口,于是换掉大铅锤,改用两颗4号咬铅,这下钓组就变得很灵敏,11点左右,我又钓上来一条新鱼种。这条鱼有点意思,按照它的外形来看,这是PERCH一族的鱼类。PERCH,在国内的鱼类资料上译作鲈鱼,其实这是错误的,鲈鱼的正确翻译应当是BASS,而PERCH类的鱼是一种浅海型的小型鱼类,喜欢栖居在泥底和砂石的混杂地区,食性很杂,其中一半以上是卵胎生,生下来就是小鱼,不必经过卵孵化这个过程。PERCH 类大多是小型鱼类,多数体型在1千克以下,而这条体重在1.5千克左右,我相信水下还会有更大的家伙在等着我。

涨停潮以后应当不会有太多的咬口了,于是我收拾东西准备回去,等下午5点太阳不那么灼人的时候再来。钓到的4条鱼都养在网兜里,走的时候除了那条黄尾死了,其他3条都是活蹦活跳的。鱼啊,对不住你们了,原本是钓到鱼拍个照片就要放走的,可我答应要送别人,只能算你们倒霉啦。

我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这个地方。第一,都是以前未曾钓到过的新鱼种,这是我一辈子所追求的目标,第二,鱼口并不多,但是只要开咬,必定是大鱼;第三,很少有小杂鱼抢钩,只要我耐心等待,一定会有惊喜。

下午睡了个午觉,一觉醒来已经5点半了,等我赶到钓点,已经过了6点半,但下加州这个地方有点怪,晚上8点阳光还是明晃晃的,要过了8点半,太阳才沉没到地平线下去,所以我还有两个小时可以玩,只要有两个咬口,换两条大鱼也就值了。结果还真的如我预想的那样,钓到两条条纹鲷,够大够有力量,钓得我心花怒放。


83,我已经在这里接连钓了三天鱼,今天是第四天了。每天一早出门,钓到10点半左右就回旅馆,下午4点半以后再出钓,天黑之前回家。每个时段的收获多的三四条,少的二三条,绝没有空手回家的情况。鱼的个体也越来越大,很少有小于2千克的。第三天,我钓到了另一个品种的鲷类,这种鲷身上是淡淡的微红,没有条纹,个体更大,拉力也更凶猛。每天钓到的鱼都送去小林的餐馆,后来钓得他有点害怕了,说鱼太多了,来不及吃呀!我每天都厚着脸皮去老先生家里拿毛蚶贝做钓饵,自己都觉得很厚颜无耻,可老先生总是乐呵呵地对我说,没关系,你尽管来拿,不够我再去抓。

从昨天夜里开始起风,风越刮越凶,今天站在圆墩上,我被刮得站不住脚,连照相机都差一点被刮到海里去。海面上波涛汹涌,一个浪接着一个浪地拍打着海滩,把击起的泡沫不断地吹到我的身上。我坚持在风里站了两个小时,眼看坚持不下去了,我就对自己说,今天不管大小,钓一条就走人。风在我耳边呼啸,连抛出去的钓组、风线都被刮成一个半圆形。我缩着头,把自己包在钓鱼服里面,听着呼呼的风声,心里不禁感慨:都以为钓鱼是一件很悠闲的事情,但其中的艰难,不钓鱼的人根本无法想象。无论科技怎样发达,钓鱼人的盟友只有一个,那就是精良的钓具,可人家鱼呢,盟友可就多了去了,风、海流、海草、海底的石块、多变的气候,哪一个不是钓鱼人的死对头?用不着鱼出面,那些盟友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把你摆平——风,它可以刮得你连钓组都甩不出去;海流,它可以把你的钓组裹挟得脚不着地;海草,可以纠缠住你的钓线,急到你跳脚;海底的石块,它可以叫你抛一次竿挂一次底,20分钟内挂掉你所有的鱼钩和铅锤;更不用说天气了,落个雨下个雪来个寒流,把你搞得连家门都不能出。所以你想,能有一条鱼大爷给你面子,来拉弯你的竿梢,拖沉你的浮标,那是多么偶然的事情,几乎要用缘分来形容——不要忘了,人家可是用命来跟你结这个缘分的,一辈子只能有一次机会。

正在胡思乱想,眼看着在风里被刮成半圆形的钓线突然慢慢变直了,我的脑子好像被风刮得迟钝了,刚在想这算是怎么回事,突然灵光一闪:哎呀那不是鱼在咬钩吗?不管三七二十一,我提起鱼竿猛地一收,竿梢嘘地一声就跟下去了。不知道是鱼太大还是风太大,我居然被拉得踉踉跄跄,一时站立不住,等我猫着腰把鱼收上水面,这才大吃一惊——哎呀,这条鱼真大!冒着断线的危险,我不顾一切地把鱼往浅滩上拖,等我丢了钓竿,翻下圆墩,向鱼扑过去时,一个扑岸浪掀起,浇了我一身的水,但是我终于把那条鱼抢到手里。这是我四天中钓到的最大一条鲷鱼,称重3.12千克。

任务完成,打道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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