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铺

　　海味行在阶州经营得有声有色，褚家的小儿子六十一就动开了脑筋。又腥又臭的海鲜在阶州能有立足之地，阶州自产的鲜鱼还能没有市场？

　　一大早，六十一就沿着白龙江盘桓，快吃晌午饭了，六十一还在白龙江边逡巡。谁叫不理谁。

　　这小子莫非是想寻死？得到消息的禇家的大公子戳着拐棍气喘吁吁赶到江边，六十一还在江边踯躅。

　　花白胡子的禇大公子气得嘴角哆嗦，二十出头的小伙子了，咋就会为着一个女人寻死呢？

　　六十一听大哥这么一说，索性将错就错。你们不让我娶梅兰竹，我就跳白龙江，喂大鱼！

　　禇大公子差点背过气去，这小子是想。梅兰竹是自己孙媳妇的堂妹，这辈份招人骂哩。

　　六十一反倒振振有词，爹生你时十八岁，生我时六十一岁。我娘比你小二十岁，你还得尊她一声娘。我比你孙子小两岁，梅兰竹比你孙媳妇小一岁，论年龄没什么不合适！

　　僵持不下时，禇太公命人传话，马上去梅家提亲。如果大儿子转不过那根筋，就让曾孙休妻。

　　禇大公子气坏了，扔了拐棍，双脚一并往白龙江跳。这小的不要脸，老的更无贵，禇家的颜面全让这一老一小丢尽了。

　　哪能真跳江呢？白龙江的水深着呢，还有，孙媳妇肚里正怀着崽呢，没准是个大胖小子。

　　半个月后，六十一如愿以偿娶到梅兰竹，新婚夜小俩口打情骂俏。六十一说，我大哥不让你进门是嫌你名字里头没有“菊”。梅兰竹扁扁嘴，我堂姐没给你哥说么？我的小名叫阿菊。

　　六十一笑道，我侄孙媳妇倒是问过我大哥，我堂妹进了禇家门，我是叫她妹呢还是叫她婆？

　　梅兰竹脆生生回答，蟹有蟹路，虾走虾路，各叫各。

　　六十一高兴地一拍大腿，这媳妇有主见，娶对了。

　　六十一的鲜鱼铺很快开张了，基本上都是白龙江的野生鱼。鱼的种类不少，鲤鱼、黄拉丁、鲶鱼、草鱼、狗鱼、鲫鱼，还有当地人称为“刺格巴”、“爬崖子”的淡水鱼。要说什么鱼最美味？首推白龙江细鳞鱼。这细鳞鱼个头不大，生长期长，但肉质鲜美，能捕到三四斤重的算你运气好。

　　刚开张的几天鱼铺生意还不错，生活过得去的都去买一两尾尝尝鲜。到后来，鱼铺就基本门可罗雀了。什么原因？不是鱼不好吃，而是吃鱼没有吃肉有乐趣。在阶州，晚饭出得门来，许多人嘴里都叼一根杨柳枝剔牙，说是被瘦肉塞了牙。据说许多居民房梁前都挂一根肉骨头，出门前用骨头把嘴抹得油光光，逢人就边打招呼边剔牙，就连天天喝酸菜拌汤的都概莫能外。

　　生意萧条鱼卖不出去，只好便宜禇家自个儿了。或清炖，或红烧，或油炸。再好的东西吃腻了也就不觉得好，细鳞鱼鲜虽鲜，刺儿却很多，不单小孩，大人也被鱼刺扎了喉咙。

　　哪能坐以待毙呢，得想真招出实招。张三要娶亲，李四要嫁姑娘，六十一亲自送鱼到人家家门口，说是讨个好彩头，寓意年年有鱼（余）。

　　王五的老婆缺奶水，梅兰竹亲自炖了鲶鱼汤送去，这玩意儿催乳比得上野生王八了。

　　六十一和梅兰竹还资助了几个贫寒孩子念学堂，可别说，真有孩子中了秀才。为什么？天天给他们鱼头吃呀。六十一不知从哪里弄来一张纸，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名字，听说全是中过状元的。而这些状元公，十个里头有九个是南方人。

　　为什么？南方人爱吃鱼，吃鱼会变聪明。

　　谁不想年年吉庆有余呢？谁不想念书娃学业有成呢？六十一和梅兰竹的鱼铺生意火爆起来，供不应求。

　　河里的野物都能卖大钱，谁都想去捕去捞，大小鱼全不放过。六十一小俩口一合计，再这么下去，白龙江的鱼会绝迹。

　　小俩口到官府去申请春季禁渔令，知州乐了，卖鱼的要求禁渔，这不是自断财路吗？可看到白花花的银子，知州答应了。

　　六十一和梅兰竹挖了几口鱼塘，又开始了新的经营。鱼塘里种着竹子，所谓“养鱼种竹千倍利”嘛。月明夜，小俩口会在鱼塘边的小石桌小酌几杯，小日子过得滋润着呢。农闲时分，大伙会到鱼塘垂钓，钓上来的鱼过个称，带走也行，现做也行，都是市价。

　　每年四五月，小俩口都会往白龙江里放鱼苗。这真是把钱往水里扔啊。年过古稀的禇大公子远远望着，想把眉头皱起来，却忍不住笑着摇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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