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的河 | 涉险
01
俯瞰我的家乡，婺源秋口沙城李，两条河流在村旁流过，像两条巨龙盘旋在村边，守护着我的家乡。在孩童记忆里，两条河河水清澈见底，站在岸边能看见鱼儿在水中欢快地嬉戏。河水直接被挑回家，就是日常食用水。
不知什么时候起，开始有了淘砂金的人，这些外地佬嗅到钱味，把家乡的那条大河掏得坑坑洼洼的。这真是“坑”人，这些危险的坑，一个不会游泳的人一不小心掉入坑里，脆弱的生命2-3分钟就消失。
很不幸，我就中招了——掉入砂坑。
4岁时正在学游泳，所以，即使父母三番五次严令我不许去河里，但是我终究抵挡不住玩水的诱惑，只要一有空就下河和水亲近。
一个人能闷水多长时间呢？看情况，一般30秒到2分钟。也就是水，被闷在水下不能呼吸，2-3分钟就会“溺水身亡”，小朋友时间更短。
那一次，我在河边浅水区捧小鱼苗，一不小心滑进了一个砂坑。
虽然砂坑不深，不幸的是，河水正好漫过我的鼻子与嘴巴，不能呼吸，只露出头发在外面。我使劲踮起脚尖，把头往上抬……徒劳！
我曾经一直在想张国荣在纵声一跳的时候想什么，我当时在想什么。其实，当时我很小，什么也没有想，就想把头伸出水面而已。但是靠幼小的我自己，徒劳。
四周没有人，不听大人言，吃亏在眼前，命运很快就要惩罚我这个偷偷地独自跑下河玩水的不听话的孩子。
02
时间在一秒一秒地过去。
就在这危急关头，就在我像鲢鱼一样头在水面一捣一捣的时候，河流转弯处出现了一个大人，我的邻居郑×英，看到我，快速跑过来。
虽然翻起的水浪让我喝了几口水，呛了几口，但是她一把就把我拖出了那个该死的砂坑。
我-得-救-了！所以，我恨死了那些砂坑。
但是，小时候只是人工淘砂金，坑小，数量也有限。后来，改革开放后，全县掀起了“淘金热”，无数只淘金船在河里作业。这是多么大的破坏！
虽然后来政府取缔了淘金船，禁止河里淘金。但是，铜臭味已经在人们心目中生了根，发了芽，即使是婺源这种质朴的乡村也不能幸免。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当年可不是靠山水搞旅游，更大的对河流的破坏开始了。一台台挖机开到了河边，挖沙取石，河床被破坏得一塌糊涂，现在的坑坑洼洼胜过以前10倍不止。
沙城李，沙城李，马上沙和鹅卵石看不到了，变成“坑城李”了。
曾经的清水变浑浊了。主要是人们的思想被铜臭腐蚀了，生锈了。思想的病，这可不好治！
03
砂坑意外是过去了，但是更危险的意外发生在你想都想不到的地方。
沙城李这段大河，中间有个沙洲，把大河分成两条河流。靠村这边的河宽些，有一片岩石浅水区。
岩石卧在水里，有的全部埋在水下，有的一半埋在水下，一半露在水上，奇形怪状，景色倒有不错。这片岩石区的水很浅，刚刚没过膝盖而已。
这片天然岩石区，是鱼儿最喜欢的地方。桂鱼，黄牙头，乌泥冲，还有一些不知名的鱼，就喜欢藏身于此。这些喜欢藏在岩石缝或洞里的鱼往往肉质厚、味道鲜美。
人们的智慧是无穷的。大家就发明了“摸鱼”。摸鱼，就是用手悄悄地慢慢地从两边抄进石头底下，或者把手伸进岩石缝或洞里，把藏在里面的鱼逮住。很有趣，很让人着迷！
沙城李人用渔网网鱼多，不钻研摸鱼。林场上有几个摸鱼高手，比如江×飞，半天下来，能摸一串鱼。
在这片岩石区，有一个秘密的洞，每次都可以从里面摸出几条鱼出来，这个“逢摸必胜”，屡试不爽！这个就很刺激，很吸引人。
这个秘密应该是同村一位小伙伴发现的，是我用另一个秘密换来的。
我家养过鸭，鸭子都是夜晚在家里下蛋，但我发现总有几只鸭都是白天固定在几个地方下蛋，这几个地方我就记下了。后来，我家不养鸭了，但是我在这几个地方还能拣到其他养鸭人家的鸭蛋。
我用鸭蛋秘密换的鱼洞秘密。每次经过那个鱼洞，我都禁不住诱惑去那摸鱼，几乎都有斩获。于是，我更乐此不疲。
04
那一年，我已经上初中了。暑假，天热，我带了几个不足10岁的小朋友下河去玩。习惯性又来到这片岩石浅水区这个秘密的鱼洞，摸鱼。
手摸进去，果然有条大鱼。摸着鱼尾巴了，很滑。鱼一惊，唯一的洞口被我的手堵住，只好往里面躲。哪里跑！我顺势把手再伸进去，经过一番较量，终于抓住大鱼了，出来。
平时，还真没有这次这样的大鱼，手也没有全部伸进去。这次，一使劲，整个手都伸进去了。结果出事了！手肘比较粗，卡在洞口，出不来了！
更为严重的是，平时摸鱼，鼻子与嘴巴在水面上，可以呼吸。这次压低身子探手进去，手是全部伸进去了，鱼也摸着了，但是鼻子与嘴巴就闷在水里，不能呼吸了。
不能呼吸，手被卡住，大事不好！
如果2分钟内我的手不能从洞里拔出来，闷在水下的我将喝水，喝饱，休克，直至死亡。2分钟，生命的消失就是这么快！
这真是“时间就是生命”！
当我发现手被卡在洞口时已经过去了30秒了。
为了活命，还要什么鱼！把鱼放了，结果还是出不来。不是鱼的事，是手肘，手肘那出不来。心慢慢地就慌了。
05
时间在一秒一秒地流逝。
那时，已经大了，脑袋开始想了。第一想的是求生。
不知一起来的小朋友知道不知道我的危险。如果知道，他们怎么会不来拖我救我，虽然徒劳。他们有没有会呼救？不过一想，还不满10岁的小朋友知道什么！他们还懵懂无知，他们怎么知道我这个“大人”的危险，应该不晓得。
想想，时间就过了1分钟了。
我在想，应该引起小朋友的注意，让他们去求助，因为之前我看到周围有大人在劳动。于是，我的另一只手使劲在水里挥动，脚也使劲在水里乱跺。期望着……
无效！我想想也是，即使小朋友把大人喊来了，又有什么用！拼命来拽我的手，一样拽不出来。难道让大人挥锄把我的手砍了？朴实的农民，他们怎么下得去手！就算狠心下手，不是亲眼所见，谁会相信我在这么浅的水里会有生命危险呢！
我第二想到的是可笑。
如果我命丧这么浅的水，传出去，非把人笑死不可！如果在深水里淹死了，也算正常。可是这是很浅的水，大人站在水里，水刚刚没过膝盖而已。
时间已经过去1分多种了。我第三想的是不甘。
死在这个地方，心中不服呀！我还有好多事没有做，死得不甘呀！
1分30秒了，快到我闷水的极限了，我已经挺不住了，马上要喝水了。一旦喝了第一口水，就会急速喝第二口，第三口……瞬间就会喝饱，命就没了。
我已经看见死神在悄悄向我走来。脑袋开始晕晕乎乎。顶多再过10秒，就决定了我的生死！
最后，在这生死攸关的关键时候，我强迫自己冷静一下。靠别人已经靠不住了，还是只能“自救”。怎么自救？突然间，我想起一件事来。
06
冥冥中，一切都是因果，都是注定。
就在去年，有个同学送了我一根军皮带，令我爱不释手。老式的军皮带是很简单的，松紧由一根小滑棍控制，往右边拉，小滑棍压紧皮带，紧；反之，往左边拉，松。
有一次，我大解，急慌慌之下使劲一拉，结果小滑棍被卡在皮带槽里，皮带越紧了，松不开。
这下急坏了我和家里人，都来拽呀拉的，结果更严重，越拉越紧。万分焦急之下，破坏性的锤子都准备用上了。
事很凑巧。一个外地来我们村亲戚家玩的大孩子，大我3岁左右，熟悉。正好路过我家门口，看到一堆人闹哄哄的，问清缘由，说，他以前用过这种皮带，有个解皮带技巧：
吸一口气，肚子变小，先拉紧，就在拉紧的一刹那，快速向反方向拉，皮带就松了。
我按照他说的方法先试了一次，没有成功。他继续指点，说，时机要把握好，就那么一刹那。
再试，这次，我深吸一口气，把肚子尽可能缩小到极限，就在最后那一刹那，迅速滑动小滑棍，成攻了！
整个过程要快，也就1-2秒，一气呵成。
07
想到这，我准备做最后一次努力。再不成功，就成仁了！
于是，我定了定神，不是往外拽手，而是反而把手尽可能伸向洞里，在手伸到极限的一刹那，说时迟，那时快，迅速外抽。“唰”的一下，整个过程很快，我的手出来了！
先是一阵眩晕，然后一片阳光灿烂！
代价是惨痛的。整只右手，从上到下被岩石划的一道道，鲜血直流。小伙伴看得目瞪口呆。
除了生死，其他无大事！
这是一次和死神的遭遇，过程经历较量，绝望，再战，再绝望，再战……最后决战，绝处逢生！
PS：家乡的河流，从小到大，无时无刻不与我们产生紧密的联系。试想一下，假设把两条河弄得不成样子，我们沙城李还剩什么！作为沙城李人，首先自己要爱自己的家乡，爱护这么好的两条河。然后再希望上游的人也同样珍惜“水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