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吃鱼，七哥对外都这么说。这句话其实是简化版的，完整的意思大概是, 我也不是不吃鱼，天底下有一种鱼我就吃，白河里的沙咕噜，上次吃是十五年或者二十年前，都忘记味道了，我哥说这种鱼对水质要求极高，现在都污染，哪里还有，所以七哥不吃鱼！

                                  一♀

      七哥家门前有条河，叫白河，河水从山那边来，具体流向哪里没有考证，我爷爷说过，终归是要到东海的！

       白河里有一种鱼，土话叫沙咕噜，一种类似泥鳅的野生小鱼，长一辈子顶天了有拇指粗细，大多如食指，不过它和泥鳅不是一个层面的，泥鳅是什么物件，钻泥巴蹚浑水的玩意。沙咕噜是不钻土的，它生活在河水里漂浮的青苔下，每年特定时段才出现在人间，哪个月份忘了。每次抓了吃，吃了抓，时间这种无足轻重的东西谁也没空留意。

      这大约是回忆录，七哥下午回住处的时候就有点心不在焉，说了几句路话，就到了目的地，上楼掏钥匙进门脱衣服，然后把自己往床上一扔，世界也就不存在了。迷迷糊糊了两个小时又爬起来，蹲在沙发上敲字打发时间。

     昨天或者上个星期，拟了一个标题，把自己感动得心肝儿都疼，叫《雨落春城》，借鉴了一首歌的名字，叫《雨落长安》，本来计划等这雨下得心肝颤的时候写些个痴男怨女，伤情别离，现在都是大太阳，还写个毛！老天爷就是这种德行，总搞些虚头巴脑的烟雾弹，给人民群众制造神秘气氛。最起码再下他半个月，等我把《雨落春城》憋出来也是好的。

                                    二♀

     沙咕噜也有这个毛病，我记得清楚，沙咕噜琢磨不定，极其难抓，弄到半夜大多也就能把鱼篓底部覆盖了，其实你看，都吃了这么多年了，嘴巴不见胃里见，用不着躲躲藏藏，痛快麻利主动现身，变成了鱼汤，成全七哥多好。

     十岁或者十一岁，还能抓到沙咕噜，我和大哥，有时候是堂弟，扛起巨大的用竹子编制的捕鱼工具，找一处下水点，开始漫长的搜寻。

     在白河的捕鱼界，是有规矩的，比如不能乱嚼舌头，说什么前面会不会有蛇。如果谁说了，大家会瞪眼骂人，然后过一会蛇真的来了。

     多半来的都是无毒水蛇，尽量避开，也有眼神不好的，比如堂弟的爹，近视，有一次从提起来一条蛇，凑近了看，还说着:好大的鱼哟,蛇都要咬了才看清，他‘哎呀‘一声大叫，将捕鱼工具远远甩出去，飞奔逃上岸来。这件事情让我们笑了很长时间。

     如果实在避开不过，白河捕鱼人下手也是狠的，手甩石头砸，几分钟把蛇打死了。现在觉得当时蛇也是无辜的，死前肯定在想，这他妈嘴巴贱，出门前不该说前面可能有人！坏了规矩。

                                  三♀

     后来就没有蛇了，沙咕噜也没有了，河道变得异常窄，加上工业污染，水里的生物连同七哥的小时候都他娘埋葬了。

      现在城里鱼特别多，而且大，可是绝对不吃的，奇奇怪怪的味道，夹杂着泥土气息，让人不能接受。而且，水里的东西有什么好吃的！

     你说那鱼要是看上了飞在天上的鸟，有什么鸟用，天上飞的有时候还能窜到水里，那水里的可不能真的跳到天上去。

       现在的鱼也不正经，不到河里体验一下活水的滋味，就知道在箱子里吸着人造氧气，那人造的能比得上天然的么？

                                     四♀

     此时此刻特别怀念沙咕噜，这也是一句简化版的，完整的这么表述，七哥那会还小，天使般的脸庞总是沾着脏兮兮的东西，我从家门口的白河下水，一直往上游走，在每一处有青苔的地方认真寻找着沙咕噜。并且允许太阳落山，让风变冷，然后钻进湿漉漉的裤子里，冻得瑟瑟发抖，后来七哥大了，沙咕噜也没有了，我离鱼远远的，它给不了我快乐，我也不会去吃它，半夜凌晨两点半醒来，口水打湿了枕巾，突然好奇，有多少个七哥会刹那之间不知所以，仿佛被遗忘在不知名的空间，或者叫宇宙的洪荒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