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龙鱼

 

“易易，快穿鞋准备走了！到机场接妈妈，别晚了！快点！”

 

“爸爸......”

 

“磨蹭什么呢？快......”

 

“爸爸，它不动了......”

 

什么不动了？我寻思着，顺着儿子悲悲切切声音，找到客厅。孩子正蹲在大鱼缸前，指着鱼缸。他眼圈红红的，眼里浸满了未流出的泪水，嘴角下撇，快哭出来了。“爸爸，你救救它，救救它......”九岁的儿子拉着我的胳膊哀求道。

 

我们这条宝贝银龙鱼，近半米长的身体倾斜的浮在水面，随着净水器排出的汩汩流水轻轻荡漾着，只有嘴巴有丝微的翕合，加热棒发出的微弱红光照在它大大的透明的无神的眼里，我打了一个冷颤，顿时感觉房间里那么静，死一般的寂静，而这时净水器的流水声却又出奇的响了，震耳发聩......

 

这条银龙鱼是儿子二年级的时候，我们父子俩在南山花鸟鱼虫市场里淘的。儿子独具慧眼，从若干条小银龙里挑到这条。虽只有十二三厘米长，但着实是个英俊少年，它通体是一丝不染的银白色，用一个字来形容那就是“纯”。它的眼睛清澈透明、目光炯炯，大眼前后左右不急不缓地顾盼，时刻透着灵气。龙鱼的嘴角微微上翘，有一对短而粗的须，游动起来时流线型的身体显得优雅大方，又胜似闲庭信步，宛若华尔兹一般，它的转身动作十分特别，转回时头部几乎是贴着前进的身体在游，像是折回玉带一般，甚是优美，这时你的耳边会自然而然的响起约翰施特劳斯《蓝色多瑙河》圆舞曲的旋律。

 

银龙鱼的长大伴随儿子的成长，浸透着我们父子的爱和呵护：控制水温，清理鱼缸，喂食等等、等等。这种原产于南美洲圭亚那的骨舌鱼必须喂活食，否则会“掉眼”。所谓的“掉眼”就是如果龙鱼经常寻找鱼缸底部的食物，眼睛经常向下方看，会引起眼睛下视，影响美观。投喂活食不仅防止龙鱼“掉眼”而且会增加龙鱼的运动量让所养的龙鱼更加健康。所以儿子最高兴的一件事情是陪爸爸去海泊桥早市买小活鱼，回来后便会蹲在鱼缸前，把鱼倒到鱼缸里给龙鱼吃。他嘴里会唠叨着，“多吃点，快长大，长到这么长......"说到这里，儿子一定会张开双臂做丈量的样子，他稚嫩的小细胳膊的跨度足足有一米五的长度，他会同时会斜着眼睛看着我，嘴角挂着笑容，眼睛眯成一条缝。有时候儿子会再补充一句，“这么长！你说爸爸，我们是不是要换一个大大的鱼缸啊？！”他会跑的门边，示意鱼缸的长度应该是自己的双臂距离加上门的宽度！“没问题，易易！你养多大，我给你买多大的鱼缸！”“爸爸你看，它的嘴有多大！小鱼一口吃一个，真厉害！”龙鱼的嘴确实不小，它嘴的结构有点像蛇，嘴张开的宽度比身体还宽。为了证明龙鱼的嘴大，儿子特意百度了龙鱼吃青蛙，龙鱼吃老鼠的视频给我看！“爸爸，银龙鱼就这么‘啊呜’地一口", 儿子说着把小嘴张的大大的大大的“把青蛙给吃掉了”他坐在电脑前眼睛看着斜上方的我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平时没事时候，儿子会拿着他心爱的蓝色弹力球在鱼缸外逗引龙鱼玩。龙鱼会扭动长长的如哈达般的身体追逐着小球，儿子则满脸堆笑，神情专注。引以为傲的龙鱼是儿子的最爱，他自己的同学、家里的亲戚、甚至我与妻子的同事总会通过儿子的嘴得知我们家养了条大大的银龙鱼。

 

今天从孩子泪水打转的眼睛里，我阅读出了孩子心爱龙鱼的危机，再加上孩子可怜巴巴的恳求，我一定要替他救救龙鱼。我俯下身去，摸着孩子的头，“别急，易易！爸爸给你看看。” 我拿着小渔网，轻轻的把龙鱼翻正，把龙鱼的头靠近了含氧丰富的回流水，龙鱼的尾巴动了动，嘴开始大口大口的过滤水！“它活了！它活了！”儿子破涕而笑，一直忍着没有流下的泪水却都流了下来，整整两行满满的眼泪流过面颊，很快在下巴左右各汇聚一滴，掉到天蓝色的马甲上，又顺着马甲滚了下去......

 

或许是龙鱼回光返照，它使劲扭动了几下身体，试图游动起来，但是最终还是精疲力尽，倾斜着身体一动不动了，留下它那混浊的大眼睛，满怀留恋地久久地久久地看着我们父子二人。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儿子“哇”的一

声哭了起来，他哭的是那么悲伤，我的心也跟着都碎了。“我再也不养东西了！”孩子边哭边大声发誓说。我抱过孩子，任凭这个有情有义孩子的泪水和鼻涕沾湿了我的胸口。

 

“易易，这么长时间没见妈妈，想不想妈妈？妈妈在德国这些天每天都想宝贝儿子！......”妻子一把搂过接机口等待的儿子，亲也亲不够。儿子抱着妈妈又委屈地抽泣起来，“妈妈银龙鱼死了”，说到这里孩子哭的更厉害了。妻子看看我，我点头示意让她安慰安慰儿子。妻子蹲下来，抚摸着孩子的头，“是吗？真可惜！你看把我们易易给伤心的！没事的，孩子！龙鱼是年纪大了，年纪大的总会离开的。但是即使龙鱼离开了你，它也会在这里......”妻子说着把手放到易易的心口，模仿龙鱼游动的样子。“不哭了，孩子爸爸妈妈都爱你！”孩子的脸终于由阴转晴了，尽管他的脸是扭曲的，介于哭和笑之间。过一会儿孩子正常了，仿佛忘记了龙鱼的事情，亲切地拉着妈妈，问妈妈给他买了什么礼物，问妈妈欧洲有什么好玩的、好吃的。我在他们母子俩你一言我一语谈话中发动了汽车，缓缓地驶离了灯火阑珊的流亭机场。

 

“我去安葬它，易易你去吗?”我一边用渔网把龙鱼捞到塑料袋里，一面说。“我去，爸爸你等等......”孩子转身去自己的房间，一会儿他回来了。小脸镇定地说“爸爸我们走吧!”借着两旁楼宇稀疏的灯光，我在楼下花坛里挖了一个长方形的坑，把龙鱼整整齐齐的摆在里面，孩子飞快的拿出一个物品放在龙鱼的旁边。我定睛一看，是他心爱的弹力球。"小球是属于你和龙鱼的，龙鱼活的时候总捉不到小球，我们把小球放到鱼嘴前让它吃到好不好？”“好的！”我以为孩子会哭，而他却没有，眼神是那么坚定。给龙鱼盖上厚厚的土后，我回头看一眼易易。“年纪大了总会离开的”孩子说，“它在我这里......”说着，孩子把手放到心口前，学着妈妈模仿龙鱼游动的样子。这下轮到我不坚强了，不听话的眼泪花的一下从我的眼里流了下来，儿子那双温暖的小手伸到我的脸上，笨拙地帮我擦去眼泪。“看妈妈在那里，”孩子拉着我向斜上方家里厨房窗户的位置指去，从两只还含着泪水的眼里我看到妻子站在窗边拉开窗户向我们招手，一个多月没见妻子了，厨房淡黄色灯光的映衬出孩子的妈妈轮廓，她是那么漂亮那么可爱，那真真确确是一种朦朦胧胧的美。她说儿子懂事了、长胖了、长高了，在她不在家的这段时间里孩儿他爸的功劳是大大的！这不孩儿妈现在正精心为我们爷俩准备回来后第一顿可口的晚餐呢！

 

“我最喜欢妈妈做的芸豆炖土豆”儿子一边说一边用暖暖的稚嫩的小手拉着我上楼，我跟着他感觉好像他是大人而我是小孩。他的身体在楼梯间昏暗的灯光照射下，拉出了一条长长身影，斜投在楼梯边的墙壁上，高高的大大的。